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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卷一:木兰歌 第二十回 演蛤蟆戏天子罚跪 说舍利珠内相谗言(3)

     冯保说罢,唤人把那把金茶壶送了进来。李贵妃接过来反复看过,不禁勾起对旧事的回忆:隆庆元年,穆宗登基时下旨内宫银作局制作了二十把金茶壶,用以赏赐嫔妃。恭妃是穆宗第一次诏封八位妃子中的一位,故也得了一把金茶壶。如今,穆宗刚刚龙驭上宾,恭妃就要拿这把金茶壶出去典当给父亲治病。李贵妃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倒不是埋怨恭妃寡情薄义,不珍惜先帝夫君的赏赐,而是将心比心,对恭妃寄予深深的同情。穆宗登基以后,对宫内各色人等的赏赐非常之少。嫔妃们私下有些议论,却又不敢向皇上提出来,不要说她们蓄私房钱,就是头面首饰,也有两年多没有添置,为了这件事,宫府之间还闹了不少矛盾。一想起这些往事,李贵妃禁不住唉声叹气,数落了一回,她把那把金茶壶递给冯保,吩咐说:“这件事不能怪恭妃,她也是穷得没法子,这把金茶壶还是让她拿回娘家吧,她父亲治病要紧。”

     “太后真是观音再世,菩萨心肠,奴才这就去办。”

     冯保说着,便要退出东暖阁。

     朱翊钧这时说话了:“大伴,等会儿再走。”

     “万岁爷还有何吩咐?”冯保又坐回到椅子上。

     朱翊钧转向李贵妃,小心翼翼地说:“母后,这件事的处理,儿另有想法。”

     “哦,你说。”看到朱翊钧小大人的神态,李贵妃心中一阵惊喜,向儿子投以鼓励的眼光。

     朱翊钧受到鼓舞,胆子大了一点,他撩起袖口揩了揩眼角残留的泪痕,轻声问道:“请问母后,是家法重要还是人情重要?”

     李贵妃一怔:“当然是家法。”

     “儿认为恭妃娘娘的作法违反了家法,”朱翊钧闪动着亮晶晶的眸子,口气也变得决断了,“按规矩,大内里的物件儿,不管大件小件,没有得到皇帝的恩准,是不准携出宫门的,恭妃娘娘要把这把金茶壶送往娘家,儿身为皇帝,却并不知道这件事。这就犯了家法。”

     “钧儿言之有理。”李贵妃顿时眉心里溢出了笑意,她要的就是这样有头脑、有魄力的儿子,“钧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刚才听母后和大伴讲,儿才知道宫中嫔妃的生活如此困难。所以,恭妃娘娘也不是故意违反家法。但不管怎么样,先帝父皇的御赐之品,是决计不能流入民间。依儿之见,家法也要,人情也要。家法在前,人情在后。那个送金茶壶的内侍,应该打三十大板。这把金茶壶,依然还给恭妃娘娘。然后,从内宫库中拨出一百两银子,还着那位挨了板子的内侍送到恭妃娘娘的家中。”

     朱翊钧说这番话时,平日的稚气与顽皮都尽行收敛,换成满脸的严肃。特别难能可贵的是,他条理清楚,提出的处理意见,即不悖人情又维护皇家尊严。李贵妃并没有因自己的意见被儿子否决而生气。相反,她显得异常高兴。只见她此时眼睛大放光彩,以赞赏的口气问冯保:

     “冯公公,万岁爷作如此处理,你看是否妥当?”

     冯保也正自诧异,这个刚才还在罚跪的淘气孩子,十岁的皇上,为何能如此得体的处理事体。见李贵妃发问,连忙起身回答:

     “启禀贵妃娘娘,万岁爷圣断英明。如此处理,恭妃娘娘定能体谅万岁爷的一片厚爱仁孝之心。”

     “好,那你就按万岁爷的旨意办理。”

     “是。”

     冯保躬身退下。

     冯保离开乾清宫东暖阁回到司礼监值房,刚把处理恭妃金茶壶事件的旨意吩咐下去,便见徐爵急匆匆跑了进来。徐爵虽是家臣,平素想见主人,也得事先通报。眼下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硬往里闯,冯保顿时拉下脸来,厉声申斥道:“瞧你这傻不拉几的狗熊样,把这里当戏堂子了?”别看徐爵五短身材一脸凶相,见了冯保却是骨头没有四两重,经这一骂,他那张脸立马臊得像一块紫猪肝,惶惶地退到门外,唱了一个喏:“老爷,奴才徐爵有事求见。”

     “进来吧。”冯保没好气地招呼。

     徐爵这才重新挪步进门,在值房中间砖地上跪了。冯保眯眼睃着他,问:“有什么事?”

     主人不发话,徐爵也不敢起来,只得跪在砖地上答话:“奴才方才清查通政司今天送来的折子,其中有南京工科给事中蒋加宽的一个手本,是弹劾胡自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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