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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的眼泪(第二十二章)(4)



    我又闹耳鸣了,而且眼珠乱滚。我四度跃过车厢间的间隙,每一回都笃定自己跳不过去。第五回我险些摔下去,虽然手抓到了细铁杆,但肚子却狠狠撞上车厢边缘,就这么悬在那里发怔,疲惫到一度心想干脆放手算了,图个省事。溺死鬼最后几秒一定就是怀着这种心思,终于停止挣扎,投入水的怀抱。但我要是撒手,可不会投入水的怀抱,而是残暴的四分五裂。

    我霍地回过神,两条腿在那里钩呀钩,直到钩上车顶上缘。接下来,要将身子探上车顶就简单多了。一秒后,我再度躺在车顶杆上喘息。

    火车汽笛响了,我抬起庞然大头。我人在表演马车厢上面,只消撑到通风口,跳下去就成了。我时停时爬地到了通风口。通风口开着,怪了,我记得出来时关上了呀。我探下身子,摔到地上。其中一匹马嘶叫不已,喷着鼻息,重重踏脚,不知道在恼火什么。

    我转过头,车厢门是开着的。

    我吃了一惊,霍地转身去看房间门。也是开着的。

    “华特!老骆!”我嚷道。

    房内毫无动静,只有门扉轻轻碰击墙面的声音,应和着车底枕木发出的咔咔声。

    我胡乱爬起来,向门飞蹿。我伸不直腰杆,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按在大腿上,就这么弯腰用丧失视力的眼睛扫视房内。我脑袋里一滴血不胜,眼前又一次只有黑、白星子。

    “华特!老骆!”

    我慢慢看得见东西了,由外围渐次恢复到内围的视力。因此,我不自觉转动头,试图去看外围的东西。房内只有从木条间隙射进来的月光。就着那月光,我看得出便床上空无一人,铺盖上没有人,角落鞍褥上也没有人。

    我歪歪倒倒来到后墙前的那排衣箱,俯身低看。

    “华特?”

    我只找到了昆妮。它浑身打哆嗦,缩成一团,惊骇地抬头看我。我心中不再有怀疑。

    我扑通滑坐在地,哀伤不已,满心罪恶感。我猛力捶地板,冲着上天和天主挥舞拳头。当我终于平静一点,开始无法自制地啜泣,昆妮从衣箱后爬出来,溜到我大腿上。我抱着它温热的身躯,直到我们俩静默地摇动身躯。

    我一心想相信华特即使有刀也逃不出生天。可是无论如何,是我让他没有刀子防身的,是我害他必死无疑。

    我一心想相信他们逃过一劫。我试图想象他们俩从火车上滚落到长满青苔的林地,一边忿忿不平地咒骂。怎么,就在这一刻,华特大概正在找救兵。他已经把老骆安置在一个有遮阴的地方,自己去找人来帮他忙了。

    好,好,事态没有我想的那么糟。我会折回去找他们。等早上了,我就去把玛莲娜带出来,我们往回走到最近的市镇,上医院打听。也许监牢也去问问,以防他们被当成游民关起来。要推算出最近的城镇在哪里应该很简单,只消约略估算——

    不会的,不可能,没有人会把一个瘸子老人和侏儒扔下高架桥。连奥古斯特也干不出那种事。连艾蓝大叔也办不到。

    后半夜,我都在盘算干掉他们的办法,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品味杀人的点子,仿佛在把玩光滑石子似的。

    刹车的嘶鸣声让我霍地回过神。不待火车停妥,我便跃下到碎石地上,迈开大步朝寝车走,见到第一节破烂到应该是给工人睡的寝车便踏上铁皮阶梯,狠力拉开门,手劲大到门又反弹得关起来。我再度开门,大步进去。

    “厄尔!厄尔!你在哪里!厄尔!”恨意和怒火令我嗓音嘶哑。

    我在走道上阔步,窥看铺位。一张张惊讶的脸都不是厄尔的脸。

    下一节车厢。

    “厄尔!你在这里吗?”

    我停下来,转问一个铺位上一脸困惑的人:“他到底死哪去了?他在这里吗?”

    “你是说负责维安的厄尔?”

    “对,就是他,没错。”

    他拇指朝肩膀后一撇说:“那边第二节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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