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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卷一:木兰歌 第二回 述病情太医藏隐曲 定总督首辅出奇招(3)

     “重!”太医回答肯定。

     “重到何等地步?”

     面对首辅的逼问,太医感到犯难。因为据他拿脉来看,皇上已病入膏肓,弃世也只在百日之内。但如据实禀告,首辅一怒,定他个“妖言惑众,诅咒皇上”的罪名,轻者发配边疆,重者斩首弃市。若隐瞒不报,到时候皇上真的一命归西,也可以定他个“诊治不力,贻误病情”之罪,照样可以严惩。在心里盘桓一番,太医答道:“中风之症,古来就是大病,何况皇上的风症,比起寻常症状来,显得更为复杂,若要稳住病情不至发展,重在调养。”

     “如何调养?”

    
“方才卑职已经讲过,病从火,人自娘胎出来就带了火毒,一个人只要注意降火,就能保证大病不生,以终天年。自古神医如扁鹊、华佗,还有孙思邈的《千金方》,张仲景的《伤寒论》,讲的都是祛火去邪的道理。而祛火去邪之大法,第一条就是要清心寡欲。皇上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再辅以汤药,病情就一定能够好转。”

     听了太医一席话,在座的人都默不作声。太医又把为皇上开出的药单呈上请高拱过目。高拱胡乱看了一回,脑子里却浮出瓷盘上的那些春宫图来。他知道皇上第一等做不了的事就是清心寡欲。作为臣道,可以为皇上排忧解难,处理好军政大事,但对于皇上的私生活,却是不敢随便进言的。隆庆二年时,礼科都给事中胡达奎上本规劝皇上不要沉湎女色,而应配厚德于天地,以国事为重,进贤亲政,垂范天下。结果惹得龙颜大怒,批旨下来把胡达奎削职为民,永不叙用。从此再没有人敢进言规劝皇上。高拱饱读圣贤之书,红颜误国的道理,他可以一车一车地讲。但他柄国两年,对皇上的贪恋女色却一味地采取纵容袒护态度。唯其如此,他这位内阁首辅才能够臣行君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御百官于股掌之中……如今风云突变,尽管太医闪烁其词。但从他的口风中依然可以听出皇上患了绝症。高拱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比他小了十三岁的张居正,突然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他挥手让太医退下,又喊来东暖阁当值太监,对他说道:“你现在去内阁,传我的指示,让内阁中书迅速拟一道紧急咨文照会在京各衙门。第一,皇上患病期间,各衙门堂官从今天起,一律在衙门夜宿当值,不得回家;第二,从明日起,各衙门官员全部青衣角带入衙办公,为皇上祈福三天;第三,所有官员不得妄自议论皇上病情,违令者从严惩处;第四,各衙门不得借故渎职,办公勤勉一如往昔,凡欲议决之大事,一律申报内阁,不得擅自决断……”高拱斩钉截铁,一口气讲完他的指示。当值太监领命出了东暖阁前往内阁去了。望着他笃笃跑去的背影,高拱这才想起张居正坐在屋里,也就敷衍地问了一句:“太岳,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张居正虽然对高拱这种无视次辅存在的做法大有腹诽,但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一点怨恨来,他笑模笑样地说:“元辅安排得妥帖周到,下官全都赞同。”

     说话间,只见又有一个太监飞奔进来,跪在高拱面前,高声说道:“通政司差人给高老先生送来一封八百里快报。”说着把一封盖了关防封了火漆的信封双手递上,高拱接过一看,又是从广西庆远府前线传来的邸报。

     邸报是两广总督李延寄来的。自从去年冬月叛民猖獗以来,李延一直在前线督阵围剿。这封邸报内容是,继上次韦银豹攻破庆远府后,数日前又连续劫掠了宜山、天河两县,军民死伤无数,天河县城几乎被焚毁。高拱读过,顺手把邸报递给张居正,恼怒地说:“蒙古鞑子没有犯边,北方无事,没想到广西的几个蟊贼,竟然越闹越欢!”张居正看完邸报后说:“李延不耍奸隐瞒,如实禀告军情,也还算一个老成之人。他在邸报中为这次县城失守所作解释,说是岭南瘴疠,军士驻扎其中,多染疾疫,上吐下泻,浑身酸软乏力,站立尚且困难,何况持戈杀敌。这也不算推诿之词。”高拱哑然失笑,不无揶揄地说:“一个时辰前,你还义正辞严,申说两广总督一定要撤换,如何现在口风一变,又为李延说起好话来?”张居正摇了摇手中的八百里邸报,回答说:“仆之所言,元辅可能还没有完全理解。李延心存政府,遇事实报,这是优点。但此人实非军事人才,奏章弄文是把好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非他的长处。至于胜残去杀,诛凶讨虐,更非他能力所及。当一个府尹,抚台按台,李延足资重任,但当一个威镇三军的总督,实在是叫他勉为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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