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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130~135)(9)



    “首长!求求侬了!”她尖叫着,扑通一声,竟双膝跪了下来。

    谭宗三离开上海前的那个晚上,总算把黄克莹再次叫到了“迪雅”楼。在这以前的几天里,他多次给黄克莹打电话,提出要见她,都让黄克莹拒绝了。为此,他特地驱车到黄克莹的住所去找过她,也让黄克莹拒绝了。被黄克莹关在房门外头。

    “我当时对他放弃上海的一切到通海去,真的是非常想不通。为啥要这样做?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嘛。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热心从政的人。更不是那种为了从政就甘心放弃一切的人。我开始以为他是厌烦了谭家内部的争斗,被这场争斗吓退了才走的。所以就不想见他。我恨他不争气。不像一个男人。我恨他……还因为……因为……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到我住的地方,跟我讲了许多他那个姓洪的祖宗的事体……他那样兴奋、激动、坐立不定……他讲他从这位姓洪的祖宗身上忽然悟到了许多过去不晓得的做人的道理……忽然间看到了他们谭家几代男人身上到底缺少了啥。他甚至认为,这一点跟他们谭家男人几代都活不过五十二岁有直接的关系。他讲他要重新开始做人。他讲以后的日子一定是老有意思的。因为他从陈实那里听到了许多种二三十年后的声音(当时我真觉得他神经有点不正常了)。他被那些完全陌生而又新奇的声音所打动。吸引。他感到自己在跟几十年后的人打交道。在跟他们交流某种精神。他忽然看透了眼前的许多事体。从这些声音的活力里,他似乎也悟到了一点怎么才能活过五十二岁去的‘道理’。他觉得他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种人。而且那天他还……他还……”说到这里,她突然不说了,眼睛里闪出一种异样的热力。灼灼的。但又有一点羞涩。但很快又消失。

    (后来才知道,就在那天晚上,谭宗三跟黄克莹发生了第一次肉体关系。整个过程来得那么突然。“蛮横”。完全不让黄克莹有半点推拒的可能。他让黄克莹感到那样的震惊、欣喜、始终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逼到她面前,突然握住她的手。心跳得几乎要撞破胸壁。尔后就把他的脸埋在了她肩头,完全被从她衣领里渗出的那股无法言喻的清香温热窒息了。胸口一阵阵隐痛般地喘息。全身的血都在往外涌胀。凶挺。他只是要瓦解。进入。瓦解了自己。也瓦解另一个人:女人。她是他所爱的。长久所爱的。他只求在进入中融合。彻底地把自己融合进她的身体。像两片在坩锅中接受高温熔煮的铜片,从两片,渐渐融变成了一滩晶莹的铜液。不再分你我。不再有你我。不再计较你我。到什么时候都只有一片。一个。一团。一气。一种。他恨那些阻隔着他和她的衣物。他惊异她所有的那些隆起和圆润。他感激她居然把作为一个女人最羞于付于人的都付于了他。同样感激她把一个女人最强烈地要付于爱人的都付于了他。他应该怎么来报答她呢?怎么用一生的努力来报答这种付于、支撑这种付于呢?他永远不能忘记她痉挛般的搂抱和梦呓般的颤栗。她把他护举到了云端,尔后又慢慢地倒下和尽情地打开。他不能忘记那种炽烈的震颤。他只是记不住那一刻,她在他耳边轻轻地究竟絮叨了些什么。抽泣些什么。喷发那些滚烫的气息。呼唤着什么。)

    “你今天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谭宗三当时的的确确已经决定要留在上海认认真真从头开始做一番事体。后来突然改变决定去通海从政,肯定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肯定受到了某些反动派的煽动。我一个远房姑夫来邦寅、还有盛桥原来的镇长萨重冰、还有类似的一些旧社会政界的老朋友可能都在他这桩事体上起了很坏的作用……希望领导明鉴。千万不能只追究他一个人的责任。”

    “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在去通海从政的问题上,谭宗三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被动的,是让人唆使去的。另外还有一点,请你也要分清。政府对过去从事过伪职的人,并非采取一概都要法办的政策。要不要法办、给予什么样的惩罚,主要还要看他在从事伪职期间,对人民犯了罪没有。犯了多大的罪、什么性质的罪。我们在上海市政府各机构里留用了不少伪职人员,就是一个明证嘛。”

    “政府英明。这个我晓得……”

    “谭宗三到通海从政以后,你去看过他没有?”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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