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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的眼泪(第十五章)(2)



    “毕竟??”艾蓝大叔话头一顿,一手按着心窝,一边凄惨地擤鼻子,仰望天际,任凭泪水滚落面颊。

    人群里的妇女和孩子在大庭广众下哭泣。一个靠近前排的女人一手举在前额,倒了下去,两旁男人慌忙搀住她。

    一望可见,艾蓝大叔废了一番劲才稳定住情绪,但下唇的颤抖仍就止不住。他缓缓点头,继续说:“毕竟,正如我们挚爱地露辛妲所深谙的道理??戏总得唱下去!”

    那一夜的场次大爆满,一般的座位都卖掉了,杂工们在场内铺上干草,供座位容纳不下的观众坐,也就是所谓的“干草场”。

    艾蓝大叔以沉默开场。他垂下头,挤出如假包换的泪珠,将今晚的表演献给露辛妲;露辛妲的伟大无私是我们在面临死亡大事却继续演出的唯一原因,我们要让她引以为荣——噢,没错,我们对露辛妲的爱比山高,比海深,因此尽管我们哀恸不已,柔肠寸断,但我们会振作精神,完成她的临终遗愿,让她以我们为荣。各位大叔,各位大婶,我们将献上您一辈子不曾见过的惊奇表演,且让我们从天地四方网罗来的节目和艺人为您带来欢笑,有走钢丝,有杂技,还有顶尖的空中飞人??

    表演进行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时候,她走入兽篷。不待周边的人惊讶地喃喃低语,我便感觉到她来了。

    我将波波放进她笼舍的地面,转身一看,果然不错,她人就在那里,身穿粉红亮片衣,配上羽毛头饰,明艳照人。她卸下马儿们的笼头,放到地上。只有一匹仍然系在那里,它是黑色的阿拉伯马,叫做波兹,应该就是银星的搭档。它显然闷闷不乐。

    我倚着波波的笼舍,看痴了。

    原本这些马每天夜里都和搭同一节车厢,行过一个城镇又一个城镇,看来就像寻常的马儿,但这会儿它们不再相同了。它们呼气、哼鼻子,脖子高举,尾巴翘起。它们排成两个舞群,一群黑,一群白。玛莲娜面对它们,一手一条长鞭。她举起一条鞭子,在头上挥动,接着后退,领它们出兽篷。这些马儿完全不受羁绊,没有佩戴笼头,没有缰绳,没有肚带,什么都没有。它们只是跟着她,摇头晃脑,腿向前踢,仿佛有人骑在背上似的。

    我从未见过她的表演。我们在幕后当差的人没那好命,没有那种闲工夫。但这回没人可以阻止我了。我拴上波波的门,溜进连接兽篷和大篷的无顶帆布甬道。预留座位的售票郎瞟我一眼,见我不是条子便没理睬了。他的口袋叮当响,胀满了钱。我站在他身边,看着靠近大篷后侧的三个表演区。

    艾蓝大叔介绍她上场,她便上前一个回身,双鞭高举在上,挥动其中一条,后退几步。两群马连忙跟着她走。

    玛莲娜滑步进入中央表演区,马儿跟着她,腿踢得高高的,腾跃成一片黑云和一片白云。

    她在表演区中心就位,朝空中轻轻挥动鞭子。马儿们小跑步绕场,先是五匹白马,五匹黑马跟在后面,整整绕完两圈后,她抖起鞭子。黑马加快速度,直到每匹黑马都小跑步到和一匹白马并肩。鞭子又是一抖,它们放慢速度,排成一列,成了黑白相间的队伍。

    她动作微小,粉红亮片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她在表演区中心绕了一小圈,挥动双鞭,下达指令。

    马儿们继续绕圈,先是白马绕过黑马,然后是黑马绕过白马,最后总是回归成黑白相间的队形。

    她喝一声,它们便停止。她说了些什么,它们便掉头走,直到前蹄踩上表演区外围的枕木。它们向侧边走,尾巴朝着玛莲娜,前蹄始终在枕木上。它们足足绕完一圈,她才又下令停止。它们放下前蹄,回身面对她。然后她唤午夜上前。

    午夜是一匹俊伟的黑马。它是纯种阿拉伯马,只有前额一方白毛。她对午夜说话,两条长鞭都握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则伸向午夜。它将口鼻贴上她的手心,脖子弓起,鼻孔大开。

    玛莲娜向后退,扬起鞭子。其他马儿看着她,就地跳起舞来。她扬起另一条鞭子,让尖端前后摇摆,午夜便用后腿人立,前腿缩在胸前。她嘴里嚷着什么,这是表演中首都拉开嗓子,然后她大步后退。午夜便跟着她,用后腿前进,而前腿则对空挥动。她让午夜用后腿绕场一周,然后示意它放下前腿站立。鞭子再挥一圈,午夜便低头行礼,一条前腿跪下,另一条前腿则伸到一边打直。玛莲娜深深行礼,群众为之疯狂。午夜仍然维持行礼的姿势,玛莲娜举起两条鞭子一挥,其余的马便以后腿为轴心,就地转起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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