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你正梦着我的梦(2)
2023-07-07 网友提供 作者:神秘列车 点击:次
电影过去大半之后,主角杰西卡无意中闯入一块区域。失忆症被这一区域隔绝在外,而“巨响”的信号在这里却越来越强烈。杰西卡正是在此处,遇到了另一位自称埃尔南的中年男人。我们再来回溯前面提到的问题,寻找“巨响”的两个层面正是通过两位不同的埃尔南给出解释。 老埃尔南是影片中清晰记忆的唯一保有者,甫一见面他便告诉杰西卡她住所房东的信息,几近详细到房东家人的职业。老埃尔南的记忆富足如斯。如果我们将鱼类看作弱记忆的代表,老埃尔南通过杀鱼产生的象征意味便跃然纸上,他正是记忆的守门人。“我从没离开过这个镇子,这里的一切我都记得。”为了保持记忆,老埃尔南拒绝观看电影和电视,用他的话说这叫限时视之所及。 “我的身体同样感受到这种余震。我记得我吃的所有食物,记得我们每天的天气,记得我手在处理鱼的动作。我意识到,我并不奢求去到别的地方,更多的经历反而无益处,他们会在我的记忆里释放更多的混乱慌张。所以我就在此深耕,我为鱼称量。”(中年埃尔南在《记忆》中的独白) 老埃尔南对烹饪、新闻和足球不感兴趣,在杰西卡看来这是“对美好宇宙的错失”。但老埃尔南有自己的解释,“这里已经有许多故事了”。他通过物体所携带的历史余波去重述故事。所谓故事的余波,是岩石、树木和沙子所携带的记忆,“它们纳入万物”。这是明显的万物有灵论,是理解阿彼察邦电影的基础。泛灵论者看来万物平等和谐,因此老埃尔南理所应当地拥有所罗门王的指环:他懂得如何与动物交谈。在老埃尔南对自己身世的谈论中,他原本和其他人一起在外太空,在看到此地一对爱侣之后便出生了。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讲道:“葆登掌祀,将以着于感通。有生尽幻,游魂为变。”“征祥变化,无日无之。”(登葆山群巫执掌巫祀,可以明白人和鬼神的感应相通。人生实为幻梦,游魂变化为物。吉凶妖祥诸般变化,没有一天不存在。)这是阿彼察邦电影的统一性。 在老埃尔南这里,故事都有具体的形状。他先是读取了身边一块石头的记忆:一个人午休时,两个朋友乘机偷走了他的项链,抢走了他的食物,还揍了他。这个人曾经坐在这块石头上。如果说对石头携带记忆的读取和对房东信息的描述是老埃尔南对杰西卡最初的神迹昭示,还有着中国人熟悉的江湖神棍迹象。那么杰西卡通过自己获取到记忆,“我只记得我孩童时母亲的衬衫,那时我的鼻子总感觉很湿热。我曾听到过很喧闹的声音,我那时还哭了”,已然对老埃尔南充满了信服。此时杰西卡不再逃避“巨响”,她要求“现在我想听到更多的声音”。这个时候好像真相已经大白,很多人就此总结:《记忆》剧情是中年埃尔南的记忆不断侵蚀杰西卡的过程,最开始是声响,在杰西卡见到中年埃尔南之后,触感和场景逐渐清晰,直到最后,杰西卡通过触碰中年埃尔南,完整读取到对方记忆。 然而,在进入老埃尔南的房间不久,故事线再一次被重构。杰西卡回忆说:“那晚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其他人一起躲在床底下,外面的动静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在搜寻我们,他们一整夜都在找我们。”老埃尔南纠正了她,“你读取了我的记忆。我就像一个硬盘,你变成了天线”,随后他补充了这段经历的后半部分,“凌晨四点了,我很想去上厕所,但是我不能去,我去了床下躲着”。觉察到真相的杰西卡提问:“我不在这里是不是?”老埃尔南回答:“不在,在这里的是我。” 细心的观众此时终于能够解出导演设置的问题,走出代达罗斯的迷楼。我们再次重述这个故事,就会变成这样:杰西卡和老埃尔南分别是故事的两端,某个时刻起,杰西卡通过博物馆的书籍,或新发掘的尸骨,读到了一个叫埃尔南的男子的故事,二人现实中并没有交集,甚至不属于一个时代。《记忆》成为一个借助“阅读”结构展现“你正梦着我的梦”(1)的双重故事。至于故事真正的分割点,则可能是杰西卡进入隧道的挖掘现场。电影中特殊的空间往往成为真实与幻境的分界线,如在毕赣那里,陈升在火车分叉后进入了虚构的空间荡麦(《路边野餐》),罗紘武在电影院出来后通过一条悠长的隧道进入到了过去的镇远(《地球最后的夜晚》)。 又或是从杰西卡进入诊所时一切发生了变化。阿彼察邦在此处借女医生之口向观众透露线索:“你知道达利吗?在接待处有他的一幅画。达利理解这个世界的美好。”杰西卡回答自己看到了这幅画。“我对梦的表现方式非常感兴趣。这不像你在主流电影中所做的梦,有时你可以看到类似像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Dalí)的画中的那种就像什么在融化之类的东西。”(2)阿彼察邦以达利提醒观众,此刻杰西卡已经处于梦中。这对于阿彼察邦的电影而言,也并非孤例。《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结尾处,故事突然分叉,姑侄两人动身前往歌厅的同时,他们亦趴在床上看电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