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的眼泪(第一章)(2)
时间:2023-07-06 作者:莎拉·格鲁恩 点击:次
“我没事。”我咳起来,捶着胸口。老太太们就是这点讨厌,总是怕你两腿一伸挂掉。“荷柔!我没事啦!” 可是来不及了,我听到橡胶鞋底叽叽叽的脚步声,不一刻看护们便把我团团围住。想来,用不着担心怎么走回轮椅啦。 “今天晚上吃什么?”我任凭看护推我到食堂,一边咕哝,“麦片粥?豌豆泥?婴儿食品?嘿,让我来猜,是木薯吧?是木薯吗?还是我们要吃米布丁?” “哎,扬科夫斯基先生,你真爱说笑。”看护平板板地说,心知肚明没必要回答我。今天是星期五,我们的菜色照例是营养而乏味的肉卷、奶油h玉米、重新加水的脱水马铃薯泥,搭配可能曾经和一片牛肉打过一次照面的肉汁。他们还纳闷我体重怎么会往下掉。 我知道有些人没牙齿,但我有啊。我要炖肉,我太太做的那一种,要加皮革似的月桂叶一起炖的味道才够道地。我要胡萝卜。我要水煮的带皮马铃薯。我还要浓郁香醇的解百纳葡萄酒佐餐,不要罐头苹果汁。可是,我最想要的是一整穗的玉米。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得在一穗玉米和***之间二选一,我会选玉米。倒不是说我不喜欢跟女人翻云覆雨最后一次,我还是个男人,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变的,但一想到甜美的玉米粒在齿颊间迸裂,我就口水流满地。遐想终归是遐想,这个我知道,啃整穗的玉米和***都不会发生。我只是喜欢选择题,仿佛我就站在所罗门王的面前,考虑是要最后一次春宵还是一穗玉米。多么美妙的难题。有时候,我会把玉米换成苹果。 每一桌的每一个人都在聊马戏团的事,我是指还会说话的人。那些静默无语的人或是面无表情四肢萎缩,或是头、手抖得无法使用餐具,都坐在食堂边缘,由旁人拿着汤匙一点一点把食物送进嘴巴,哄他们咀嚼。他们让我想起雏鸟,只差他们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热劲。除了下巴轻微的咬合动作,他们的脸皮动也不动,空虚得骇人。骇人是因为我深知自己正步着他们的后尘前进,我还没走他们那么远,但也是迟早的事。不想落到那个境地,只有一条出路可走,而我委实不能说我喜欢那条出路。 看护把我安置在晚餐前面。淋在肉卷上的肉汁已经凝成一层膜。我拿叉子戳戳看,那膜抖了抖,揶揄我。恶心。我抬眼,直勾勾望着乔瑟夫?麦昆迪。 他坐在我对面,是新来的,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退休律师,方下巴,塌鼻子,大大的招风耳。那耳朵让我想起萝西,耳朵是他们惟一相像的地方。萝西是一头心思细腻的大象,而他嘛,唔,他是退休的律师。我实在摸不透看护脑袋想什么,他一个律师和我一个兽医能有啥共通点?但他来的第一天,看护便把他的轮椅安置在我对面,从此不曾换过位子。 他怒目瞪我,下颚前后移动,像一头牛在反刍。不可思议,他居然真的在吃那玩意儿。 老太太们像女学生似的叽叽喳喳,欢天喜地,丝毫没察觉我们的对峙。 “他们要待到星期天。”桃乐丝说,“比利问过了。” “是啊,星期六演两场,星期天一场。蓝道跟他几个女儿明天要带我去。”诺玛说着转向我,“雅各,你会去看吗?” 我张嘴要答,但不容我吭声,桃乐丝便脱口而出:“你们看到那些马了吗?乖乖,好俊哪。我小时候家里养马,噢,我爱死骑马了。”她望向远方,有那么电光火石的一刻,我看出她做小姑娘的时候非常可爱。 荷柔说:“记得马戏团坐火车巡回表演的年代吗?海报会提早几天贴出来,镇上所有能贴的地方都贴了!两张海报中间连一块砖头都不露出来!” 诺玛接腔:“就是啊,我记得可清楚了。有一回,他们把海报贴在我们谷仓外面。他们跟爸爸说,海报是用一种特别调制的胶糊上去的,表演结束两天就会自己掉,可是过了好几个月,那些海报还粘在我们谷仓上面,骗你我就不是人!”她咯咯笑起来,摇头说,“爸爸气炸了!” “然后过几天火车就来了,总是在天刚破晓的时候来。” “以前我爸会带我们去铁道看他们卸东西。哗,真有看头。还有游行!还有烤花生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