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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城(第二十六章)(3)



    恰恰就在这个时刻,马特·扎勒斯基感到呼吸突然急促,胸口突突一阵跳动,好象里面有只鸟正鼓着翅膀想飞出来。这感觉不由他害怕起来。他吓出了汗,许多年前,他乘着B-17F轰炸机,飞在欧洲上空,德国人的高射炮向上一阵飞射,他也是这么样害怕来着,当时他知道怕的是什么,现在他也知道怕的就是死。

    马特也知道,大概是哪种病发作了,少不得治疗。他好似第三者一般琢磨起来:他要打个电话,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不管他们怎么样办,他也要请他们去把巴巴拉找来,因为他有话要告诉她。他说不上究竟要讲什么,但要是她来了,自然有话说的。

    糟糕的是,他一想妥当,刚伸手想去打电话,谁知再也动弹不了啦。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右边半侧丝毫知觉也没有了;仿佛手脚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都到哪儿去了。他想叫喊,可是,万万没想到,也真正急死人,竟然喊不出声。他再试一下,也是喊不出一点声音。

    这下他知道他要对巴巴拉说的是什么话了,是要说虽然他们吵过闹过,可是她仍旧是他的女儿,他爱她,正象以前爱她母亲一样的爱,有好多地方巴巴拉就跟她母亲一模一样。他也要对她说,目前这场吵嘴要能想个办法了结掉,那么从今往后他会尽力更好地了解她和她的那些朋友……

    马特发现左侧身体倒有点知觉,也动弹得了。他想用左臂撑着站起来,谁知其余的身子却不听人使唤,他一下子滑倒在办公桌和椅子之间的地上了。不大一会,人家发现他就是那样躺在那个地方,人是清醒的,一双眼睛里映出急得要命的痛苦神情,因为他要说的话讲不出口了。

    后来,那天晚上又一次把救护车叫到了厂里。

    “你总明白,”第二天,福特医院的医生对巴巴拉说,“你父亲以前中风过。”

    她告诉他说:“我现在知道了。到今天才知道。”

    这天早晨,厂里秘书艾因菲尔德太太很过意不去,报告说,几个星期前,马特·扎勒斯基得过一次轻度中风,她就开车子送他回家,他叫她什么也不要讲。公司人事处把这消息转了过来。

    “联系起来看,”医生说,“这两次事件合乎典型症状。”他是个专家,心脏学家,有点秃顶,脸皮白中泛黄,一只眼睛下面有点痉挛。巴巴拉暗自想道,他跟许多底特律人一样,那副模样象是工作得太辛苦了。

    “如果我父亲没把第一次中风瞒过不讲,现在情形会不会有点两样呢?”

    专家耸了耸肩。“也会,也不会。他虽然会早一点得到药物治疗,不过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一样。总而言之,目前这问题是属于学术性的。”

    这时他们在医院特别护理小组的附属病房里。透过玻璃窗,她可以看到里面有四张病床,一张床上躺着她父亲,有根红色橡皮管,一头插在他的嘴里,一头连着近边一只架子上的灰绿色呼吸器。呼吸器均匀地呼哧呼哧响着,在代他呼吸。马特·扎勒斯基眼睛倒是张着,医生跟她讲过,虽然她父亲目前在接受镇静治疗,不过以后他肯定看得见听得出。巴巴拉不由得纳闷,他父亲是否发觉,那个也在弥留之际的年轻黑种女人,就睡在靠他最近的那张床上。

    “说不定,”医生说,“早先你父亲的心脏瓣膜受到过伤损。后来,他第一次轻度中风时,有个小血栓从心脏上脱落,到了右侧大脑半球,凡是使用右手的人,这一边是管左侧身体的。”

    巴巴拉心里想,瞧他话说得那么样的不关痛痒,好象讲的是平常的一架机器,不是一个突然病倒的人。

    心脏学家接着说:“象你父亲第一次那么样的中风,可以十拿九稳,复原不过是表面现象。并不是真的复原。身体里自动防止故障的机构仍旧是伤损的,因此第二次左侧脑子中风,产生了昨晚那样不堪收拾的后果。”

    头天夜里,巴巴拉跟布雷特在一起,她接到电话通知,说她父亲突然中风了,已经送往医院急救。布雷特驾车送她到医院里,不过他等在外面。“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会来的,”她进去前,他抓着她的手安她心,说,“反正你父亲不喜欢我,就是现在病了,也不会回心转意的。如果看见我跟你在一起,说不定会叫他更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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