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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里的灵魂(19)



  在康复期间,他开玩笑地列了一张表,把他诱惑过的女子和欺骗过的丈夫的名字都写了上去。这张表整齐地划分为两行。一行记载妇女的名字和她们的主要特征;另一行记载她们的丈夫姓名和职业。他费了好大的精神回想所有这些可怜的妇女的名字,应该相信这张名单很不齐全。有一天,他把名单拿给来访问他的一个朋友看;由于在意大利,他受过一个女子的宠爱,这个女子有胆量自夸曾经当过教皇的情妇,因此他的名单上就把她列为第一名,教皇的名字则记载在丈夫栏中。接下去是一位当今的王上,然后是些公爵,侯爵,直到最后是些手工艺人。

  “亲爱的,请看,”他对朋友说,“请看吧,谁也不能逃过我的掌心,从教皇直到鞋匠,没有一个阶级不向我献出他们应承担的一份。”

  这个朋友的名字叫唐托里比奥,他仔细研究了那张名单,然后把名单交还给他,带着胜利的口吻对他说:

  “这名单不完全!”

  “怎么!不完全?丈夫的名字栏里漏了谁了?”

  “漏了天主,”唐托里比奥回答。

  “天主?这倒是真的,还少一个修道女。他妈的!我感谢你告诉我。好吧!我用贵族的名誉向你保证,在一个月以内天主的名字就要出现在我的表上,在教皇阁下的名字前面,而且我要请你在这里同一位修女一起吃夜宵。塞维利亚的哪一所修道院里有漂亮的修女?”

  几天以后,唐璜发动了进攻。他开始到女修道院的教堂里走动,跪在贴近格子栏干的地方,这格子栏干就是把天主的妻子们同其余的信徒隔开的。他在那里大胆地张望那些羞怯的处女,仿佛一头狼走进了羊栏,正在那里挑选最肥的母羊来首先吞食一样。不久他就在玫瑰圣母教堂看中了一位年轻的修女,这位修女艳丽动人,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流露在她容貌上的一种哀伤的神气。她从来不把眼睛抬起,也不左顾右盼;她仿佛全部被面前所举行的神秘仪式吸引了。她的嘴唇轻轻地嚅动着,很明显她比她的女伴们更热心、更虔诚地在祈祷。她的模样儿勾起了唐璜对过去的回忆。他仿佛在别的地方看见过这个女人,可是他记不起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点。有多少人像或多或少地留在他的记忆里,以致他不可能不把它们混淆起来。他一连两天回到这所教堂,总是跪在格子栏杆附近,但是没法子使阿加塔嬷嬷抬起眼睛。他打听出了她的名字就叫做阿加塔嬷嬷。

  她的处境和她的羞耻心把她保卫得严严密密,要把她弄到手有很大的困难,这更加刺激了唐璜的欲望。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困难的一点,就是使她注意他。他的虚荣心使他确信,只要他能够吸引阿加塔嬷嬷的注意,他就是赢得了一大半胜利。他大胆采用了下述的方法来迫使这个美丽的姑娘抬起眼睛:他尽量跪在她附近,趁着神父高举圣体人人都匐伏下来的机会,他把手从栏杆的格子里伸过去,把带来的一瓶香水洒在阿加塔嬷嬷的面前。突然散发出来的刺鼻香味迫使年轻的修女抬起头来;由于唐璜正好跪在她的对面,她不可能看不见他。起初她脸上显出无限惊异,接着她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样;她低声地叫喊了一声,就昏倒在石板上。她的女伴赶忙围过来,把她扶回她的单人房间。唐璜满心高兴地走出教堂,心里想:这个修女真可爱;可是我越看她,越觉得她大概早已列在我的名单上面!

  第二天,他准时在弥撒时间到达格子栏杆旁边;可是阿加塔嬷嬷不在她通常的第一排修女的位子上;相反,她差不多躲到她女伴们的后面。可是唐璜注意她经常在偷看他。他由此得出结论说这对他的爱情是个好兆头。“这小东西害怕我,”他想,“……她过了不久就会驯服下来的。”弥撒完毕以后,他注意到她要去忏悔室;可是她必须经过栏杆才能到达忏悔室,她走过时仿佛出于大意,把念珠掉了下来。唐璜太富有经验,他不相信这是大意的结果。起初他想,他把这串念珠拿到手对他很重要;可是他在栏杆的另一边,要捡起这串念珠必须等所有的人都走出教堂以后才行。为着等待这时刻的到来,他背靠着一根柱子,装出默想的姿态,一只手遮住眼睛,手指微微张开,使他能够把阿加塔嬷嬷的一举一动看得完完全全,清清楚楚。谁看见他这样子都会以为他是一个好基督徒,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虔诚的默想中。

  修女走出忏悔室,走了几步,准备走进修道院;可是她不久就发现——或者不如说她假装着发现——她的念珠丢了。她向四周张望,发觉念珠在栏杆附近。她走回来捡念珠。在这一刹那间,唐璜发现有一样白色的东西在栏杆下面塞过来,那是一张折成4页的小纸片。修女马上就走出去了。


作品集普罗斯佩·梅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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