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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雾(第二卷 红尘滚滚,年华逝水 第十四章 自由)(5)



  她满脸的泪水,流进嘴角,流进耳朵。她的头上蒙着布,没有人看得见。

  手术进行的时间其实很短,她在昏昏沉沉中被人搬来搬去,不断地移动,她微微睁开眼,头顶上一盏盏廊灯一闪而过,眼前有人影晃动。

  有人帮她擦眼泪,抚摸着她的手,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很疼?”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陈子柚在半昏沉的状态中再度回忆起她儿时受伤的那次经历,那一次,她很疼,但一声不吭,只是流泪。那天妈妈就是这样帮她擦着眼泪,问她是不是很疼。

  她在恍惚中感到妈妈似乎就在她的身边,她用力地试着喊她,但仍然发不出声音,只是嘴唇动了动。

  有陌生声音说:“她好像在说话。她在说什么?”

  那个女人说:“好像在喊‘妈妈’,可怜的孩子。”

  陈子柚这次听出来了,刚才说话的女人是那家旅店的老板娘。原来她也一直在。

  后来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比她的手还要冷。这是男人的手,她知是谁,但她没有力气甩开。

  陈子柚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这次她真的梦见了所有的亲人,甚至包括她从未谋面的舅舅。婴儿时的她蹒跚学步总是摔跤,幼儿时的她被关在屋里一边看着别人玩耍一边弹琴与学外语,少女时的她跳芭蕾磨破了脚尖,还有青年时的她毫无目标的忙忙碌碌。每一个场景,她的亲人们都像观众一样在她身边静静观看,从不参与。其实正在做梦的她才像真正的观众,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独自演着那出无声话剧的幻影般的自己,以及台下木偶般的亲人们。

  醒来时已是夜晚。病床前亮着一盏灯,病房里有流水般的沽沽声,是氧气泵的声音,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和时间。她在梦里经历了半生,现实中时间只不过向前流动了几小时。

  江离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只手支在床边,扶着额头,似乎睡着了。这次他忘记将自己藏在逆光的地方,白衬衣没系领带,还开了两颗扣子,整张脸都映在灯光下,挺直的鼻梁与密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她精神麻木,身体也跟着麻木,连生场小病的次数都很少了。病到住进医院一共只两次,每次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偏偏都是他。

  这是间双人病房,但另一边床是空着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俩。

  她试着动了动,拔掉插在她鼻中的氧气管子,结果牵动了她的伤口,她丝丝地倒吸了一口气。

  就这样的一点异响,便惊醒了江离城。他迅速睁开眼睛,望向她的第一眼,情绪很隐藏。这么近的距离,她只能从他幽深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需要什么?”江离城问,声音也有一点哑。之前他也淋了雨,估计着凉了。

  她指一指唇。她渴很很厉害,喉咙好像被烈日暴晒的沙漠。

  “再忍一下。医生说二十四小时后才能喝水。还要别的吗?要我叫医生吗?”

  她张一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有手指在微微弯曲比划着。

  江离城递给她一支笔和一本杂志,要她写在空白处。

  她试了几次,始终握不住那支笔。她伸出手指,在江离城手背上轻轻划了几下。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掌摊开。

  陈子柚用食指在他的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放我走。”

  麻药的药效好像没有全消,她的手指定位不够准确,写得很慢,也很乱。

  她望向江离城的眼睛,那里空洞洞的没什么表情。她觉得他可能没看出来她写的什么,所以她打算改写英文:“Letmego。”

  写那些圆形的笔划对于现在全力无力的她而言很艰难。她吃力地写完第二个单词时,江离城合拢了手掌,将她的食指握在手心,他的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陈子柚一直没弄清楚,那个时候,究竟是江离城是早就打算放过她,还是因为这一场适时而来的不大不小有惊无险的病终于唤醒了他的良心。总之,他明确地承诺,只要她身体恢复,就还她自由。

  她只住了两天院就坚决要求出院,伤口并没恢复好,稍稍动一下就疼。但主治医生同意了,并帮她联系了别的医院,让她可以就近去换药复查。

  那位脾气很大的女主治医生对她很和气,但是对江离城从没给过好脸色。

  小护士一边一脸憧憬地偷看着江离城一边悄悄给她讲关于这位老医生的八卦,说她本是省立医院的权威专家,后来不知何故到了这里。她医术高明,就是脾气坏,讨厌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的男人。而且江离城之前质疑过这家医院的条件与她的医术,要求给她转院,将这位专家大大地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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