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很好耐性:“心理学家怎么说?”
金美丽转述着心理学家的话——心理学家的话,也很合理,可是无法解决金美丽精神上的困扰。
心理学家这样说:“现代生活,越来越是紧张,对心理上所形成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所以,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着间歇的,不断发生的、对未来充满了空虚的、无依的、恐惧的幻想和感觉,这种恐怖的幻觉,更形成巨大的压力,周而复始的累积,会达到使人精神崩溃的程度,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对未来的恐惧,当作是一个人最大的秘密,藏在心底深处,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这就是形成精神上的折磨,所以,应该把恐惧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才会减轻压力。金小姐,使你感到恐惧的幻觉,内容一定相当丰富,可以告诉我?”
心理医生十分懂得诱导,金美丽自然把她那可怖的幻觉,说了出来,心理医生自然有他的一套分析方法,从金美丽的家庭背景、社会环境分析起,说得头头是道,但也正如我一早所料到的,全然搔不到痒处,也未能使金美丽免于恐怖幻觉的折磨。
金美丽叙述着她求救心理医生的经过,我和白素都没有表示什么意见,等她讲完之后,她望着我们,我们也望着她。
过了一会,她才道:“心理医生的分析虽然有道理,但是……对我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
金美丽在这样说的时候,右手无助地挥动着,现出十分彷徨无依的神情,白素握住了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着,使她镇定下来。
然后,白素的话中略带责备:“你要别人解决你心中的问题,首先,就必须把你自己心中所感到的,全告诉别人!”
白素的责备并不算是严厉,可是,已足以令金美丽涨红了脸,她想为自己辩几句,白素却不肯给她这个机会——白素的语音十分轻柔,可是她的语意,却十分坚决:“你刚才一连说了两个‘而且’,却没有了下文,金小姐,而且什么?”
金美丽沉默了片刻,缓缓缩回手来。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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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素都等着她作进一步的说明,她却忽然笑了起来,虽然她的笑容之中,多少有点无可奈何,可是还是十分爽朗明丽:“说起来很无稽,我其实一点也不相信,可是却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到那种可怖的幻觉,有朝一日,会成为事实!”
我和白素,在那一霎间,都感应了一股极度的寒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自然是由于金美丽的话,带给了我们相当程度的震撼之故。
她虽然不相信,可是仍然有强烈的感觉,感到她恐怖的幻觉,会变成事实!
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样,一定有着思绪上的紊乱:金美丽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会有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把她身体磨成肉浆,只剩下一个头?还是那是象征式的,象征她会遭受到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相当于全身被绞碎?我和白素出不了声,这种反应,颇出乎金美丽的意料之外,她一面笑,一面道:“怎么啦?你们两个,不是真以为我会被一座绞肉机绞碎吧?”
我吸了一口气:“你自己的感觉怎样?是真的被绞碎,还是象征式的?”
金美丽侧头想了想:“说不上来……不过这种感觉,令人十分不快,我竭力想驱走这种感觉,可是却驱不走,我明知那是十分无稽的幻觉,可是……却已十分恐惧它的降临!”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或许正是心理医生所说,每一个都有心理上的压力——”
我一挥手,打断了白素的话头——一开始,在对付金美丽的态度上,我和白素就有着很明显的分歧(很少有这种情形,少到几乎没有),这时我大声道:“别听心理医生的胡说,金小姐,你可相信报应?”
金美丽陡地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她有极短时间的迷惘,但是接着她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毫不做作,可知她是真正对我的问题,感到了好笑。
金美丽一面笑,一面指着我:“卫先生,你不是在说我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要遭到身子被绞成肉碎那样的报应吧?”
白素在这期间,频频向我使眼色,可是我却不理会,寒着脸,望着金美丽,虽然我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的态度,分明摆着一副直认不讳的样子!
金美丽仍然笑着,神态轻松地耸着肩:“卫先生,我才过二十一岁生日,在我的记忆之中,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虽然有不少一厢情愿的男孩子说爱我,得不到我的爱就要自杀,也有几个付诸实行的,但结果仍然是喜剧收场,我为什么要受那么严酷的报应?”
金美丽的责问,几乎是无法回答的,要不是陈丽雪曾告诉过我,她回到古代的经历,我也一样无法回答。我仍然望着她:“今世你或者没有什么罪恶,可是你的前世,再前世,必有一个时期,行过大恶。”
白素叹了一声,我知道,她并不是不同意我的话,而是她知道,我的话必然无法为现代青年如金美丽这样教育背景的人所接受!
果然,金美丽一听,就放肆地大笑起来。她本来是坐着的,一面笑,一面已霍然起立,大幅度挥着手,笑声不绝,已向着房门口走去。
走到了房门口,她才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打扰两位了!”
她仍然笑着,已走出了书房,转过身来,望了我一眼,我沉声道:“你心中对我有什么非议,只管直说!”
金美丽又一挥手,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气:“只怕是我不好,不关你的事,我以为在你这里,可以有合理的解释,可是结果,我只听到了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无稽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