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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十七章 木屋泥屋石头屋)(2)



    好,怕他在学生寝室里受气,住不惯,单给他在食堂那杂物不算多的小库房里安了

    张二起楼儿的双层床。司务长原意,让他睡下铺,上铺搁东西。他却偏偏睡上铺,

    空出下铺来搁东西。下了课,他哪都不去。操场上从来见不到他人影。他总是躲在

    小库房里做作业。尔后爬到二起楼儿的上铺,凑到床头的一个小窗户眼儿跟前,定

    定地去张望那些在操场上玩耍的同学。三个月,他读完了初一的课程。三个月,他

    又读完了初二的课程。寒假里,他爹没让他回哈捷拉吉里,拉来两麻袋黄豆,两桶

    腌鱼。请了几位老师帮他补习初三的课程。这一开春,他就插班进了高中一年级。

    嘲笑声正从学校里慢慢消失。低班的同学,比他小的同学,越来越佩服他,愿意接

    近他。他不欺负他们。他床底下常有可以随时撕来吃的油红油红的腌鱼。他总是把

    这种在县城里几乎见不到的食品分给那些小同学。高班的同学不愿意佩服他,虽然

    不再经常嘲讽,但仍然冷不了地远远地喊他一声‘十二车“。有时于脆喊他”腌鱼

    干“。几个人从那小窗户下走过,齐声喊,然后哈哈大笑。他从来不把腌鱼分给那

    些比自己强的同学。也绝对不给女生。他虽然有”十二车“和”四千斤“。奇怪的

    是他常年不穿鞋,总爱打光脚。老师说,这样进教室不雅观,他就拿毛笔在光脚背

    上画了双袜子,还画了鞋口、鞋帮,惹得全班同学捧着肚子大喘,整堂课都没法安

    静下来。人冬前,雨夹雪。苏丛见他大大咧咧地把两只光脚丫子伸到课桌之间的过

    道上,脚底板上净是结着冰碴的泥水,她不禁打哆嗦。下了课,她把他叫到办公室,

    给他钱,叫他去买鞋。他说,苏老师,我爹常年给学校供柴、供鱼,还供不起我一

    双鞋吗?我穿不惯鞋。一穿鞋,脚就烧得慌。苏丛惊讶地问,寒冬腊月呢?大来说,

    那也只要穿双单布鞋。要不是怕你们瞧着冷,其实我光脚也能过冬。你们为什么不

    光脚呢?真的有那么冷吗?苏丛微微红起脸,说些别的事,岔开了话题。

    学校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觉得这孩子少年老成,无法接近。但苏丛却觉出,他

    也有不被人识见的另一面。他总小心地避开所有的女生。甚至在一些年轻的女老师

    面前,也过分地拘谨。冷漠。这也许是他早熟中的某种压抑。但奇怪的是,他很愿

    意跟苏丛接近。开始只是远远地打量她。后来也愿意往她跟前凑。轮到她的课,即

    使不该他值日,他也会抢先去把黑板擦干净,去把教具搬来,甚至换上他为她特制

    的教鞭。其实他的手挺笨,并不会做这些小玩意儿。到比较熟了,苏丛问他,为什

    么单单愿意接近她。他说,你像我妈妈。苏丛笑了。他突然很生气,嚷叫:这可笑

    吗?她很歉疚地沉默了一会儿,等他稍稍平静,问他,我听你说过,你还在襁褓中,

    妈妈就出事了。难道你家里还留着妈妈的照片?大来摇摇头说,没有一架照相机能

    照得下她来。苏丛大笑说,这怎么可能?大来怅然地说,这是真的。那年省城照相

    馆高级照相师用东洋相机都没能在底版上照出她的相来。最多,也只能照出个虚影。

    苏丛不笑了,想了半天,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你妈妈模样的?大来说,我知道,我

    能看见她。他说,去年夏天,爹带我来县城,告诉我,我妈从前就在这城里住。还

    跟一个叫吉斯姑娘的女人,做过邻居。他带我去找那旧院子。走了不多一会儿,我

    说他走错了。他骂我混蛋。娘住这儿的时候,还没有你哩。我说你就是走错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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