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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九章 大来娘)(13)



    冲来,还在死劲地挥着手,于是十好几枝枪,从十好几个角度,同时瞄准了这两个

    正在迅速互相接近的黑点,发出了密织的交叉火力。白老二捧住自己被击中的腹部,

    踉跄着,刚喊出一声:“我操……”头部背部又被戳出蜂窝状的窟窿眼。吉斯姑娘

    不明白谁这样猛推了自己一把,并且在她胸口里塞进一大团燃烧着的棉团,突然感

    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甚至沉重得抬不起头,举不起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股

    腥热的难闻的热流涌进嘴里,又从鼻腔呛出。她感到自己正从一个非常非常高的山

    崖上往下坠落。她害怕。挣扎。在一大堆尸体中微微地做着最后的抽搐。

    后来,他俩都被埋在了木读镇不设围墙的坟地里。白颈鸦丛集。

    五天后,消息传到哈捷拉吉里村,整个村子好像被立即冻住了一般。家家都感

    到慌乱。不敢出门。跟民工沾亲带故的是这样。有人在联防队当兵的,也这样。过

    了两三天,男人们才敢出门,哆哆嗦嗦地跟遭了水淹的老鼠似的,上外头探听虚实。

    几乎全村的人都把这一向以来,不断遭受变故的惊吓,怪罪于肖家那个新来的

    黑胖个儿的女人。

    是的,自从大来娘到这村以后,几乎人人都觉着村子里再不像从前那样太平了。

    女人们都爱往她跟前拢。她戴着绝不可能是天放给她打的银手镯。那是副双股刻花

    扁环贞叶花头的镯子。还带一根细亮细亮的银链。她跟她们说悄悄话。常常看见女

    人们被她说得痴笑,或红着眼圈走出她那高大的帆布车篷。她们喜欢胳肢她。她就

    温和地笑。她并不怕胳肢,由她们耍弄,有时还搂过她们,拿出枣木蓖子,替她们

    蓖头虱。她们就能闻到她身上一股冷腥味。后来,男人们也找她看相。他们觉得她

    的确能说准他们的心事,但她常常不说,只是请他们在铺着厚厚一层干草的车厢里

    坐上一小会儿。这时,她放下布帘,盘起腿,也叫你盘起腿。从车篷的缝隙里散出

    一些仿佛从油窗纸上透出来的亮光。她轻轻地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大家就那

    样静坐。等你走出她车篷,自会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轻松了许多。她喜欢招村里

    那些七八岁十来岁的男孩到她车里玩。她拿得出村里谁也没见过的冬瓜条、金糕片、

    大醉枣、蜜瓜干儿。她亲亲热热地搂着他们,把他们瘦细的腿脚夹在自己粗大的腿

    裆里,再把他们的小手合紧,一前一后波动她至柔至韧的腰,一下下捋摸他们肮脏

    的手背,唱:二月里那个杏花嘛杏花里个白,大姐姐抹罢了头油上锅台。

    锅台台高,大姐姐矮,大姐姐里个矮来贴饼子卖,饼子哟卖个药铺那个味呀掌

    柜进喜财,公爹姐丈腌酸菜……

    后来,村里人说,一到天黑便常看见一条比水桶还粗的黑蛇,从房檐上游过,

    鳞片湿腻腻发亮。昂起头,慢慢摆动下垂的尾巴,压得房椽底下的苇铺子吱吱嘎嘎

    乱响。许多男人都觉出,跟她说过悄悄话的婆娘,心气儿就大不似从前,再不像过

    去那样老实听话,再不能在家稳稳妥妥地坐住,总想往外转悠,甚至到床上也敢像

    男人似的说些不三不四的粗话。有几个出嫁前就多少认一点儿字的,跟她来往以后,

    更像人了道似的,常对人说些神神道道的话,什么:“……阴宅重向水,阳宅重门

    向。里旺凭本,权衡在星。向星一白,、当时得令,坐星二黑,未来旺气。三元九

    运一百八十年,一百八十年后从头来……”那些婆娘们回到家,拆灶的拆灶,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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