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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记·卷三、城南(3)

  北夷来附者处燕然馆,三年已後,赐宅归德里。正光元年,蠕蠕主郁久闾阿那肱来朝,执事者莫知所处,中书舍人常景议云:“咸宁中单于来朝,晋世处之王公特进之下。可班那肱蕃王仪同之间。”朝廷从其议,又处之燕然馆,赐宅归德里。北夷酋长遣子入侍者,常秋来春去,避中国之热,时人谓之雁臣。

  东夷来附者,处扶桑馆,赐宅慕化里。西夷来附者处崦嵫馆,赐宅慕义里。自葱岭已西,至於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 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已。乐中国土风因而宅者,不可胜数。是以附化之民,万有馀家。门巷修整,阊阖填列。青槐荫陌,绿树垂庭。天下难得之货,咸悉在焉。

  别立市於洛水南,号曰四通市。民间谓为永桥市。伊洛之鱼,多於此卖,士庶须脍,皆诣取之。鱼味甚美。京师语曰:“洛鲤伊鲂,贵於牛羊。”

  永桥南道东有白象、狮子二坊。白象者,永平二年乾陀罗国胡 王所献。背设五采屏风、七宝坐床 ,容数人,真是异物。常养象於乘黄曹,象常坏屋毁墙,走出於外。逢树即拔,遇墙亦倒。百姓惊怖,奔走交 驰。太后遂徙象於此坊。狮子者,波斯国胡王所献也,为逆贼万俟鬼奴所获,留於寇中。永安末,鬼奴破灭,始达京师。庄帝谓侍中李彧曰:“朕闻虎见狮子必伏,可觅试之。”於是诏近山郡县捕虎以送。巩县、山陽并送二虎一豹,帝在华林园观之。於是虎豹见狮子,悉皆瞑目,不敢仰视。园中素有一盲熊,性甚驯,帝令取试之。虞人牵盲熊至,闻狮子气,惊怖跳踉,曳锁而走。帝大笑。普泰元年,广陵王即位,诏曰:“禽兽 囚之,则违其性,宜放还山陵。”狮子亦令送归本国。送狮子者以波斯道远,不可送达,遂在路杀狮子而返。有司纠劾,罪以违旨论。广陵王曰:“岂以狮子而罪人也?”遂赦之。

  菩提寺,西域胡 人所立也,在慕义里。沙门达多发冢取砖,得一人以进。时太后与明帝在华林都堂,以为妖异。谓黄门侍郎徐纥曰:“上古以来,颇有此事否?”纥曰:“昔魏时发冢,得霍光女婿范明友家奴,说汉朝废立,与史书相符,此不足为异也。”后令问其姓名,死来几年,何所饮食。死者曰:“臣姓崔,名涵,字子洪,博陵安平人也。父名畅,母姓魏,家在城西阜财里。死时年十五,今满二十七,在地十有二年,常似醉卧,无所食也。时复游行,或遇饭食,如似梦中,不甚辨了。”后即遣门下录事张隽诣阜财里,访涵父母,果得崔畅,其妻魏氏。隽问畅曰:“卿有儿死否?”畅曰:“有息子洪,年十五而死。”隽曰:“为人所发,今日苏活,在华林园中,主人故遣我来相问。”畅闻惊怖曰:“实无此儿,向者谬言。”隽还,具以实陈闻,后遣隽送涵回家。畅闻涵至,门前起火,手持刀,魏氏把桃枝,谓曰:“汝不须来!吾非汝父,汝非吾子,急手速去,可得无殃。”涵遂舍去,游於京师,常宿寺门下。汝南王赐黄衣一具。涵性畏日,不敢仰视,又畏水火及兵刃之属,常走於逵路,遇疲则止,不徐行也。时人犹谓是鬼。洛陽大市北奉终里,里内之人,多卖送死人之具及诸棺椁阝。涵谓曰:“作柏木棺,勿以桑木为欀。”人问其故,涵曰:“吾在地下见发鬼兵,有一鬼诉称:‘是柏棺,应免。’主兵吏曰‘尔虽柏棺,桑木为欀。遂不免。’”京师闻此,柏木踊贵。人疑卖棺者货涵发此言也。

  高陽王寺,高陽王雍之宅也。在津陽门外三里御路西。雍为尔朱荣所害也,舍宅以为寺。正光中,雍为丞相,给羽葆鼓吹、虎贲班剑百人,贵极人臣,富兼山海。居止第宅,匹於帝宫。白殿丹楹,窈窕连亘,飞檐反宇。翏輵周通。僮仆六千,妓女五百,隋珠照日,罗衣从风,自汉晋以来,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则鸣驺御道,文物成行,铙吹响发,笳声哀转。入则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连宵尽日。其竹林鱼池,侔於禁苑,芳草如积,珍木连陰。

  雍嗜口味,厚自奉养,一食必以数万钱为限。海陆珍羞,方丈於前。陈留侯李崇谓人曰:“高陽一食,敌我千日。”崇为尚书令,仪同三司,亦富倾天下,僮仆千人。而性多俭吝,恶衣粗食,食常无肉,止有韭茹韭菹。李元佑语人云:“李令公一食十八种。”人问其故,元佑曰:“二韭一十八。”闻者大笑。世人即以为讥骂。

  及雍薨後,诸妓悉令入道,或有嫁者。美人徐月华,善弹箜篌,能为明妃出塞之歌,闻者莫不动容。永安中,与卫将军原士康为侧室。宅近青陽门。徐鼓箜篌而歌,哀声入雲,行路听者,俄而成市。徐常语士康曰:“王有二美姬,一名脩容,一名艳姿,并娥眉皓齿,洁貌倾城。脩容亦能为绿水歌,艳姿善火凤舞,并爱倾後室,宠 冠诸姬。”士康闻此,遂常令徐鼓绿水、火凤之曲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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