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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君意(第二章)(13)



  那一刻,他惊讶的停下了脚步。

  虽然他也曾听霍光提起她的年幼,可万万没有想到,那种年幼的概念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缓缓走近,绕床打量,她坐在床上一点声响也没有,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陶俑。终于,皇帝忍不住发问:“你几岁了?”

  “五岁。”小人儿口齿尚带着一种模糊的稚嫩,她在说出这两个字后,飞快的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表现出一种慌张,“回……陛下,妾……五岁。”

  一字一顿,刻意拿捏的腔调显然是受过大人□后的表现,皇帝一时兴起的好奇也随着这样的生硬的“中规中矩”而骤然中断。他在心里自嘲的想,这样的规矩,果然像极了某人。

  差点忘了,她虽然年幼,却并不代表着无知。

  她很紧张,两只小手搁在膝盖上微微发颤,因为她的紧张,却反倒让皇帝感觉肩上的紧绷感骤减。

  “上官……”他踏上床,在她对面坐下,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只喊了她的姓氏。

  “诺。”声音很轻,却还是泄露出她声线的颤抖,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蛋上除了一团稚气外,和宫中的妇人没有任何分别,同样敷着厚厚的铅华,描着细细的远黛,点着鲜红的樱唇。很华丽,却同样很滑稽。

  是的,她姓上官,她的祖父是左将军上官桀,她的外祖父是大将军霍光。她是两个士族完美的结合物,是他的辅政大臣们送给他的最好礼物。

  面对着她的紧张与慌乱,他忽然笑了起来,大家族出来的孩子即使年纪再小,即使心里再害怕,也没有人会对他们有半分怜惜同情。没有……他们那些大人们,从来不会分心考虑这些。

  不过,他是否也应该庆幸,今夜凤凰殿中的女子是如此的年幼。

  面对一个五岁的女童,比面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子要使他更容易接受。如果他的掖庭无法避免的需要去容纳上官家的女子,那他宁可选择一个五岁的孩子。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后背倚靠在玉几上,她才五岁,还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看着她满脸的紧张以及欲哭无泪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她就像是昨夜的自己,同样的夜晚,同样的进御,主动与被动的关系却彻底颠倒而置。

  “你的父亲、母亲是否恩爱相敬?”

  上官氏显然不懂皇帝为什么会关心起她的双亲来,她本来满脑子想着进宫前阿保教她的所谓男女之间亲昵的私事,虽然她还不是太懂,却潜意识的觉得那是件很恐怖的事。这时听皇帝提问,她愣了愣,转念想起离家前母亲搂着她哀伤的哭泣,父亲对母亲的严厉斥责,心中疑惑,这样的夫妻,算不算是恩爱?算不算是相敬?

  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一个最简便的答案:“诺。”

  他仍是微笑以对,他的和气令对面女孩僵硬的四肢有了些许放松,眼前这个年少英俊的皇帝,更像是经常陪她一起玩耍的邻家大哥哥。她抽动着嘴角,很想试着冲他笑一下,可又不禁忆起母亲的叮嘱,她嫁的夫君是皇帝,皇帝是天子,天子是神,只能尊敬,不能亵笑。

  于是,她嘴角的笑容凝固成了一副似笑非笑,欲哭无泪的怪异表情。

  “希望你的父母,能一直恩爱如初。”他笑得同样怪异。

  歌赋

  天黑,长安城内宵禁,路不见人。

  尚冠里的大门紧闭,里内居民用罢餮食,半数人家已熄灯就寝。在尚冠里一角栽种了棵歪脖子的大榕树,华荫如盖,因为四周布满细竹,除非竹笋到了发芽采摘期,否则很少有人来,于是这里成了里内孩童们的玩耍之地。

  “火要熄了,要熄了……赶紧加薪啊!”

  “薪在哪?我这没了。”

  “我也没有……”

  “去拣树枝啊——”

  “平君!你扔树叶干什么?”

  “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

  一大捧榕树叶子盖住微弱的火苗,沾染夜露的叶子没能使火势生起,反而蓬出了一大股浓烟,呛得围火而坐的孩子们一个个涕泪纵横。

  好容易将烟雾挥散,离火源最近的刘病已、张彭祖、许平君三人早被呛得满脸漆黑,许平君边哭边咳,王意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取出手巾替她擦脸。

  张彭祖可顾不得这些,心急火燎的催刘病已:“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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