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全文在线阅读) > 三
豆儿那天在办公室尽其所知个体户聚赌之气魄夸夸其谈了一个多小时,引得一室人凝神屏气听了个快活,纷纷夸豆儿对社会情况了解深入。却不料豆儿对桌的苏小沪竟就此谈作出一篇文章,对城市娱乐活动的贫乏大发了一通议论。豆儿闻后暗叹大亏,如此能搅动社会舆论的题材竟从自己手边滑过对岸。实乃疏忽。又不料主编唤了苏小沪去谈话,指出这文章的社会效果只能引起人们怀疑我们到底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如果是,怎么会有黑社会的存在?苏小沪无言以对,只得回办公室大发牢骚。豆儿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的呀。”
苏小沪说:“‘粉碎’这么多年了,怎么思想还不解放?”
豆儿说:“原本让你作喉舌,你却这么大谈思想且还要解放岂不显得有些奢侈?”
苏小沪听豆儿如是说,脸便涨得通红。低头一思又找不出反击之理,只得自认晦气。
苏小沪同豆儿同班同学。一向学习成绩好。作《新闻的生命在于真实》一论文时,曾获全年级最高分。而豆儿刚刚混得个及格。这就导致苏小沪在报社总觉得抑郁不快而豆儿却如鱼得水。
豆儿负责周末版“三教九流”这个栏目,为此而几乎认识普天下的人。反正有指示要求挑好的说,乐得豆儿睁一只眼尽看见好人好事,闭一只眼不看亦不知坏人坏事。提笔展纸便妙笔生花,时而也指天射鱼指雁为羹地来点创造。好在顶头上司只要光明并不在乎豆儿说的是真话假话而下面即令知道你说假话也愿认可。这局面使豆儿确实有了“无冕之王”气概。豆儿理发是特级理发师。豆儿做衣服是特级裁缝。豆儿下馆子是特级厨师。以及豆儿上舞厅听音乐会买正价的“良友”“红双喜”“洋河大曲”之类都易如反掌。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在豆儿笔下露过面的人自然也都尝过甜头。一俟成为知名人士,房子问题工资问题待遇问题提拔问题评职称问题自是比旁人要沾便宜得多。
田平曾说豆儿占著一个好地方,便宜便自动送上门来。豆儿却说他这是利用仅有的一点权利为人民做好事。
豆儿常庆幸自己在大学期间没把《新闻学概论》学好,才使他不至于被著名的五个“W”所束缚得无法动弹,而得以浮出轻松的微笑看著苏小沪们严肃地痛苦。
那天豆儿正在看书:“教授,您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当‘泰坦尼克号’的锅炉爆炸时,一名船员被气浪掀到了水里。后来有人问他,‘你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船的?’他自豪地回答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船,是船离开了我。’”
这时,苏小沪过来说:“豆儿,主任找你。”然后又一脸霉气地坐下。
豆儿去了主任办公室。主任眼睛里喷著怒火说:“这个重要的采访就交给你了。”
豆儿说:“最好比挑战者爆炸更惊人些才好。”
主任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相上下。”
豆儿说:“太好了,怎么回事?”
主任说:“工学院那个吴教授你记得吧?”
豆儿说:“记得。您为他写的那个报告文学用了整个版面哩。连他老婆都占了三千字。”
主任说:“是呀是呀。他太忘恩负义了。上个月他居然到法院提出离婚。完全不顾我们报纸的威信,也不顾社会影响。而且他都五十岁了,还这么邪乎。”
豆儿说:“离就离呗,管人家。”
主任说:“那还行?都这么干,社会不就乱套了?”
豆儿说:“哪里会都这么干呢?比方您就不会。”
主任说:“政策要允许那也没准。傻瓜才不想要年轻姑娘哩。”
豆儿说:“不过‘道德法庭’是归苏小沪跑的呀。”
主任说:“别提她。她居然说那教授没错,他应该离婚。我若不是看在她父亲是市检察院的头儿面上,就简直怀疑她正处在第三者的位置上。”
豆儿说:“这话可别乱说。苏小沪的爱人也是我同学,是省委宣传部长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