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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第三章)(6)



  胡克埋头干活,额头的汗滴进草稞中:“问就问,还说什么敢不敢的?八爷看得起我,我如今做的是校尉。”

  胡克是个粗人,金人问军中职务事关军功战绩,他不想被晓晓瞧不起,愣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爷说了,等这回回去,便升我做将军。”

  晓晓抬头望望天,海东青的影子在碧蓝的天空中只能看到一个小墨点了。

  “什么将军?发——丘——将军?”

  金语中没有“发丘”两字,所以晓晓用的是吴语发音,也不知胡克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他忽然沉默了下来。

  发丘

  “你……觉没觉得有点热?”

  越往密林深处走,眼前被浓雾覆盖的可视距离便越短,渐渐的,随着气温的逐步升高,晓晓与司寇觉一行人终于发现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浓雾并非是寻常的云雾,这种雾气升腾起来即便有风也很难吹散,而且升腾的雾气发烫,犹如滚水烧沸后冒出的热气。

  地面上已完全找不到积雪的任何痕迹,不单如此,四周植物茂盛,青苔遍布,稍不留神便会滑倒,饶是像他们这样身手矫健的武人也没能例外,自进入浓雾区后除了司寇觉和晓晓,几乎每个人都已经摔了一跤。

  胡克神情紧张地捧着手上的司南,那司南的指针制成了一条鱼状,鱼头滴溜溜地不停转动,始终停不下来。胡克急得面红耳赤:“八爷,还是……分不清南北。”

  司寇觉抬头望了望天,撮唇打了个呼哨,与之呼应的是天际一声尖厉的隼唳,然后他们抬头所能看到的天空却只有十来丈高,完全看不见一丁点儿海东青展翅翱翔的影子。

  “就是这座山了!”司寇觉似乎并不担心迷路,说这话时脸上反而带着点儿喜色。脱去短氅后的他穿了身石青色的缎子面劲装,结实的肌肉将衣裳撑得鼓鼓的,束腰的带子上悬着一柄银月弯刀。晓晓眼尖,早发现他腰上另一侧还挂着一柄匕首,正是她那柄被强收去的“蝉翼匕”。

  “八爷的意思,这就是传说中的聿陵峰了?”

  司寇觉点了点头:“嗯,缥缈峰……好个缥缈,果真妙不可言。”边说边打量四周。其实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出去,哪一边的景色都差不多,目光所及,无非是枝干粗壮的大树,如羊奶般浓稠的白雾。

  这里的大树仅从树龄看,最少的也在百年之上,许多树的树干需要五六人合围才能抱住。在胡克挥手示意下,一名黑胄武士走到一棵参天榕树前,用刀在树干上刻下标记。

  司寇觉手指指向一个方向:“走!”

  光线不足,在这种湿度极重的雾气里,点燃的松脂火把不停的冒出黑烟,呛得人没法呼吸。晓晓用一块帕子包住自己的口鼻,尽量离那些举火把照明的人远些,可没想到这么走路的结果是看不清拱出地面的老树根叉,直接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晓晓反应还算快,但吃亏在不熟悉环境,她凌空腾身一个千斤坠,满拟能稳稳落地,谁知道脚才踩到落叶时便觉得脚下一空,落地处不是湿润厚实的泥土,而是个空心的大洞。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像只皮鞠般咕咚滚了下去。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觉得背上,胳膊上不时撞上坚硬的石壁,幸好她机警,一脚踩空时便用双臂护住了头颈,直到最后她落到实处,她估算了下足足坠下了十多丈。这点距离她若要攀爬上去倒也不难,可问题是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无所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用手触摸,并不是山壁应有的冰冷感觉,而是一种黏手的温热。

  晓晓甩了甩手上的黏液,从包袱里摸出火镰,正欲点燃石绒,头顶传来响动,她一抬头,隐约能辨清洞口露出一张人脸,但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人也摔了下来。她急忙往边上一跳,才挪开那人已经滚到了底。

  晓晓随即点亮火镰,火镰的光源有限,她没法看清自己究竟容身何处,但脚下伏倒的那人却是吓了她一大跳——那显然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首。

  那是个身高不足四尺的侏儒,手足身量宛若孩童,但是一张脸却苍老如同五十岁。此刻从高处摔下,手脚尽折,整个人扭曲成不可思议的一团。纵是晓晓胆色过人,也着实惊骇不已,举火凑近了细看,她发现那侏儒的腹背破了个血洞,像是被利器洞穿,扎穿了心脏,绝非从高处摔得骨折气绝。

  她绕着那尸首慢慢踱了一圈,突然头顶又是一阵窸窣,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了。这回她学乖了,赶紧贴到了石壁上,也不去在意那壁上的黏液多恶心了,强过被高空落下的倒霉鬼砸断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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