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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卷五百三 列传二百九十(2)

  梁同书,字元颖,晚号山舟,浙江钱塘人,大学士诗正子。乾隆十七年,会试未第,高宗特赐与殿试,入翰林,大考,擢侍讲。淡於荣利,未老,因疾不出。晚年重宴鹿鸣,加侍讲学士衔。卒,年九十三。好书出天性,十二岁能为擘窠大字。初法颜、柳,中年用米法,七十后乃变化。名满天下,求书者纸日数束,日本、琉球皆重之。
  尝与张燕昌论书,略曰:“古人云‘笔力直透纸背’,当与天马行空参看。今人误认透纸,便如药山所云‘看穿牛皮’,终无是处。盖透纸者,状其精气结撰墨光浮溢耳,彼用笔如游丝者,何尝不透纸背耶?用腕力使极软之笔自见,譬如人持一彊者,使之直,则无所用力;持一弱者,欲不使之偃,则全腕之力,自然集於两指端。其实书者只知指运,而不知有腕力也。藏锋之说,非笔如钝锥之谓,自来书家从无不出锋者,只是处处留得笔住,不使直走。笔耍软,软则遒;笔要长,长则灵;笔耍饱,饱则腴;落笔耍快,快则意出。书家燥锋曰渴笔,画家亦有枯笔,二字判然不同。渴则不润,枯则死矣。今人喜用硬笔故枯。帖教人看,不教人摹。今人只是刻舟求剑,将古人书摹画如小儿写仿本,就便形似,岂复有我?字耍有气,气须从熟得来。有气则有势,大小、长短、高下、欹整,随笔所至,自然贯注,成一片段,却著不得丝毫摆布,熟后自知。中锋之法,笔提得起,自然中,亦未尝无兼用侧锋处,总为我一缕笔尖所使,虽不中亦中。乱头粗服非字也,求逸则野,求旧则拙,此处不可有半点名心在。”同书平生书旨,与梁巘之异同,具见於此。
  邓石如,初名避仁宗讳,遂以字行,改字顽伯,安徽怀宁人。居皖公山下,又号完白山人。少产僻乡,鲜闻见,独好刻石,仿汉人印篆甚工。弱冠孤贫,游寿州,梁巘见其篆书,惊为笔势浑鸷,而未尽得古法。介谒江宁梅镠,都御史瑴成子也。家多弆藏金石善本,尽出示之,为具衣食楮墨,使专肄习。
  好石鼓文,李斯峄山碑、泰山刻石,汉开母石阙,敦煌太守碑,吴苏建国山碑,皇象天发神谶碑,唐李阳冰城隍庙碑、三坟记,每种临摹各百本。又苦篆体不备,写说文解字二十本。帝搜三代钟鼎,秦、汉瓦当、碑额。五年,篆书成。乃学汉分,临史晨前、后碑,华山碑,白石神君,张迁,潘校官,孔羡,受禅,大飨诸碑,各五十本。三年,分书成。石如篆法以二李为宗,纵横辟阖,得之史籀,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字体微方,与秦、汉当额为近。分书结体严重,约峄山、国山之法而为之。自谓:“吾篆未及阳冰,而分不减梁鹄。”
  客梅氏八年,学既成,遍游名山水,以书刻自给。游黄山,至歙,鬻篆於贾肆。编修张惠言故深究秦篆,时馆修撰金榜家,偶见石如书,语榜曰:“今日得见上蔡真迹。”乃冒雨同访於荒寺,榜备礼客之於家。荐於尚书曹文埴,偕至京师,大学士刘墉、副都御史陆锡熊皆惊异曰:“千数百年无此作矣!”时京师论篆、分者,多宗内阁学士翁方纲,方纲以石如不至其门,力诋之。石如乃去,客两湖总督毕沅,沅故好客,吴中名士多集节署,裘马都丽,石如独布衣徒步。居三年,辞归,沅为置田宅,俾终老。濒行,觞之,曰:“山人,吾幕府一服清凉散也!”石如年四十六始娶,常往来江、淮间,卒,年六十三。
  子传密,初名廷玺,字守之。从李兆洛学,晚客曾国藩幕。能以篆书世其家。
  当乾、嘉之间,嘉定钱坫、阳湖钱伯坰,皆以书名。坫自负其篆直接阳冰,尝游焦山,见壁间篆书心经,叹为阳冰之亚。既而知为石如所作,摭其不合六书者以为诋。伯坰故服石如篆、分为绝业,及见其行、草,叹曰:“此杨少师神境也!”复与论笔法不合,遂助坫诋之尤力。坫见儒林传。
  伯坰,字鲁斯,自号仆射山人,尚书维城从子。少孤,力学,工诗嗜酒,广交游,以国子监生终。书学颜平原、李北海,尝曰:“古人用兔毫,故书有中线,今用羊毫,其精者乃成双钩。吾躭此五十年,才十得三四。”论者谓自刘墉殁,正、行书以伯坰为第一。其执笔,虚小指,以三指包管外,与大指相拒,侧毫入纸,助怒张之势。指腕皆不动,以肘来去,斥古今相承拨镫之说。石如作书,则悬腕双钩,管随指转,两家法大殊。
  吴育,字山子,江苏吴江人。与包世臣、李兆洛游,能文,工书。谓:“下笔须使笔毫平铺纸上,乃四面圆足,此阳冰篆法,书家真秘密语。”世臣取其说。育篆书尤工,法与石如差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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