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第三十五回 须眉巾帼文进寿屏 肝胆裙钗酒阑舞剑(3)
时间:2023-06-08 作者:魏秀仁 点击:次
只见两尼生得丰艳非常,带个徒弟,妖精一般。三位太太都不言语,掌珠、秋痕也不大理会,只瑶华尽抿着嘴笑。先前变出一盘桃,恰恰十五个,内外分尝,却是真的,已足诧异。停了一会,又变出三尾鳊鱼,俱是活的。以后耍了十个品碗,排在地下红氍毹上,左五个,右五个,两尼分立,教他徒弟变十碗水来。那徒弟苦辞不能。右边女尼一掌过去,徒弟倒在左边,那左边五个碗却满满的水;又向左边来,左边女尼也给他一掌,倒在右边,右边五个碗也满满的水。于是两尼将水一碗一碗的捧上席来,给大家看,映着烛光,都碧澄澄呢。再排原处,教他徒弟收去。只见徒弟东打一筋斗,西打一筋斗,十个碗便干干的,并无一滴,大家骇愕。 两尼自说是仙,瑶华大笑道:“只莫做唐赛儿便好。”李夫人招呼秋痕请痴珠进来,给些赏银,两尼怏怏而去。便向晏、留两太太道:“汉末左慈、于吉,原是有的。就是吞刀吐火,喇嘛本有此教;植瓜种树,眩人亦属寻常。只这两尼妖气满脸,我们远离他为妙。”两太太都道:“太太有见识。”瑶华道:“我只怕是《聊斋》上说的那个东西。”大家都说道:“可不是呢。”再饮一会,就散了席。两太太先去,李夫人随后也走了。 痴珠便唤掌珠、瑶华出来秋华堂。秋痕就也跟出,敬大家一轮酒。剑秋见秋香、秋英今天下来,问起瑶华,才知道秋香是正月十二陡然发起绞肠痧,医药不及,就死了。秋英也移了屋子。痴珠在东边席上,惨然道:“我怎的不知道呢?”瑶华道:“你不知道的事多哩。目今花选中贾宝书也走了,说是跟了一个南边的女道士做徒弟去。”小岑在东边席上”道:“我也风闻有这事。” 卓然道:“这事我知备细。宝书给望伯拖累,押在官媒家里。望伯没良心上堂不敢认官,将开赌的事一口推在宝书身上。幸喜那承审官与宝书是旧相识,央着我再三求着上头胡弄局,把望伯做个平常人聚赌,打三十板,枷号一个月;替宝书开释,说是他假母开赌,与宝书无干,才放出来。”痴珠不待说完,便说道:“这承审官是个通人,你晓得他名姓么?”卓然擎着酒杯道:“他姓傅。”剑秋道:“不要讲闲话。往下说,宝书怎样出家?”小岑夹一片苹果,向卓然道:“这以上的事,我们通晓得。望伯因此破了家,如今还病着,怕是不起。” 剑秋在西边席上,回过脸瞧着小岑道:“你给卓然说吧。”卓然喝了酒道:“宝书释放出来,没得去处,暂依旧日一个老妈。可怜大冷天,一个钱买炭也没有。还是素日认识的人帮他几吊钱,叫人和望伯商量,望伯分毫不肯答应。宝书灰心,趁他妈尚在枷号,私下跑到东门外玉华宫女道士处,求他收做弟子。”子善道:“不错,这女道士姓姚,系南边宦家姬妾,丈夫死后,为嫡出儿子不容,遂将自己积下的金银,买一小屋,改为道院,闭门焚修。后来遇个女仙,告以南边有十年大劫,教他向西北云游,可免大难。前年到了并门,适值玉华宫女道士闹事,被东门外缙绅撵了。大家见姚氏有些年纪,寓在优婆夷寺焚修,比本寺的姑子龙勤,所以延他主持玉华宫香火。是不是呢?” 卓然道:“就是这姚主持。”剑秋道:“你讲宝书吧。”卓然道:“宝书的家,旧在优婆夷寺边,每月朔望,都去烧香。姚氏时常见面,见宝书回回默祷,是求跳出火坑。姚氏听了,就也存在心上。如今跑来投他,自然收了。不想他妈枷号满了,出来和姚氏要人,姚氏只得教他领去。宝书不愿,被他妈拉到宫门外,便要跳并。恰好我这一天奉委前往章郎镇查办事件,路过玉华宫,见他们哭哭啼啼,一大堆的人在那里看。我叫人查问,才晓得就是宝书。我和宝书也有一面之缘,见他说得可怜,就到宫里面洁姚主持,洞悉底里。我便替他出了一百两身价,教宝书在我跟前,受了姚主持顶戒。” 此时两席的人都是静听。听到这里,痴珠便拍掌道:“快事,快事!我要喝三大杯的酒!”忙得秋痕斟酒不迭。掌珠坐在痴珠身下,只怔怔的发呆,尽痴珠唤人取大杯,取酒,也不说句话。倒是瑶华唤道:“宝怜妹妹,你怎不斟酒?”掌珠道:“没人替我出一百两身价,给我当道士去!”瑶华大笑,把别话岔开,和赞甫、雨衣又豁起拳。西边席上,子秀、子善也和卓然、剑秋抢标。以后两席合拢,又闹了一回楚汉争,就有三更多天了。 秋痕、掌珠连座,尽着喁喁私语。瑶华是个爽快的人,听了一会,便站起说道:“做个人,自己要有些把握。就如你两个,一个要做道士,一个要做侍姬,斩钉截铁,这般说,便这般做!叨叨缕缕讲个不了。做什么呢?我要走,不耐烦看你们凄惶的样儿。”秋痕忙拉住。瑶华就和秋痕坐下,向大家道:“我是要从乐处想,再不向苦中讨生活。你想,天教我做个人,有什么事做不来?都和你们这般垂头丧气,在男子是个不中用,在女子是个没志气!我瞧着觉得可怜,又觉得可恼,所以要走。”大家都说道:“说得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