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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第三章 他为何自刎)(4)



  云铮大喝一声,身形暴长,飕然几个起落,向那人影去向掠去,"摩云神手"向冲天目光一转,冷笑一声,双臂徽振,亦自如飞掠去。

  展白微微傍了楞,眼见那向冲天的背影亦貉消失,再不迟疑,猛一弓身,脚下加劲,便也追去。

  耳畔只听身后发出焦急的呼喝声,想必是那些始终远远站在一边的镖客捕头发出的,他也没有驻足而听。

  他虽然施出全力,在这已经完全砌黑的林木中狂奔,但是片刻之间,他却连那"摩云神手"向冲天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这片林木虽然占地颇广,但是他全力而奔,何消片刻,亦自掠出林外,举目四望,只见弯苍似碧,月华如洗,月光映射之下,四野一片沉寂,却连半条人影也看不到,他微微喘了口气,解开前襟的一粒钮子,让清凉夜风当胸吹来,但心中却仍是热血如沸,紊乱难安,这两个时辰中所发生的事,件件都在心中,然而却件件使他思疑不解,令他最感奇怪的是,那"追风无影"华清泉,既是他故去父亲的知交,那么却又为着什么一见那方旧了的丝绸,就突地自刎?而自刎之前,心情又显得激动不已?

  他长叹一声,暗问自已:"这方绸布中,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他自然无法解答,而另一件难解之事,却又跟踪而至。

  他知道不但那"摩云神手"向冲天已享誉武林,那"安乐公子"云铮,更是在江湖上极有声名地位的人物,是以他万万想不到,会有人竞敢当这两人之面,抢去自已的碧剑。

  他又扯落一粒钮扣,胸前的衣襟便敞得更开了些,自已裸露的胸膛,可以更深沉地领受到晚风的凉意。

  但是他心胸之中,却仍像是堵塞着一块千钩巨石,多年来的沉郁,此刻像已积在一处,于是他的思潮,使不能自禁地回想到过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还是个方懂事的孩子,在一个其凉如水、星稀月明的仲秋之夜,他和他母亲,正自忆念着离家已久父亲的时候,他的父亲果然像往年一样,在中秋之前,赶回家来了。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他爹爹此次带回来的并不是欢乐的笑容,而是满身的伤痕和不住的呻吟!

  去日虽已久,记忆却犹新。此刻他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一切,他爹爹那满身的血迹,此刻也仿佛又在他面前跳动着,凝结成一片鲜红的血色。而那统统风声,却有如那声声的呻吟。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那只细麻编成的袋子,不用打开,他就知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因为这曾是他终日把玩凝注的——一团干发,一段丝条,一粒钢珠,一粒青铜钮扣,一枚青铜制钱和那方显然是自衣襟扯落的丝绸。

  这些都是他爹爹垂死之际交给他的,还挣扎着告诉他六个人的名字,要他以后见着他们时,将这些东西分别交给他们。最后,他记得父亲颤抖地指着那柄剑,说道:"你要好好的……"可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爹爹就死了,他那时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他的爹爹不是常人。于是,他悲痛他为什么要像常人一样地死去,死的时候,面上甚至带着痛苦的扭曲。

  "你要好好的用这柄剑为我复仇。"

  他痛苦地低语着,将他爹爹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多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句话,也无时无刻不为这句话而痛苦着,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知道杀死他父亲的仇人究竟是谁。

  那是一段充满了痛苦,痛苦得几乎绝望的日子。他和他母亲,从未涉足过武林,根本不认得任何一个武林中人,武林中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霹雷剑"展云天还有妻子,他们虽然因此而躲过了仇家的追捕,却也因此得不到任何援助。

  于是他们辗转流浪着,期冀能学得一份惊人的绝艺,但是他们失望了,直到他的母亲也固痛苦和折磨而死去,展白学得的,仍然是武林中常见的功夫。他虽然有过人的天资和过人的刻苦,但那也只是使他的武功略比常人好些,距离武林高手的功夫,却仍然是无法企及的遥远。

  于是,此刻他位立交夏夜的凉风里,惭傀、自责、痛苦地折磨着自己。

  "即使我知道了爹爹的仇人,又能怎样呢?我甚至连他遗留给我的剑都保存不了,我又有什么力量为他复仇。"举目四望,跟前仍然看不到一条人影,唯有瞅瞅虫鸣和飘绸风响,在他耳畔混合成一种哀伤凄惋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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