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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2)


    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神情十分感慨,想说什么,我却弄不明白,自然也无法表达什么确切的意见。
    又能人大声问:“是么?那个阴谋,发生在什么地方?”
    费力陡然激动起来,先是大幅度地挥着手,接着,放下了酒杯,双手一起指向自己的身子,然后,又指向在他身边几个人的身子,再指向所有人的身子,叫着:“在哪里?就在我们的身体里,就在这里,在你、我、他,每一个人的身体里。”
    由于他是医生,再加上他刚才的那一番话,给我的印象,可算是深刻,所以,我立即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他那番话中,所谓“被进攻的一方”,就是人体。人体对于侵袭,有完善的“防御系统”,那是他故意这样说的,实际上,那就是人人皆知的人体防疫系统。
    而他口中的所谓“进袭者”,自然也就是无时无刻不向人体进攻的种种细菌和病毒,种类之多,进攻形式之繁复,简直难以形容。
    我由于最近的一次经历,恰好和病毒有关联,所以也就对那类题材,特别敏感。
    我暗中吸了一口气,同时,留意到,已了解费力想说明什么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在静了极短暂的时间之后,有人道:“费医生,你是想说,有一种病毒,完全了解人体兔疫系统的秘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向人体进攻?”
    费力用力点头:“自然,人人都知道,这种病毒进攻,得到成功之后,人会生什么病。”
    各人都苦笑——自然人人都知道,“后天免疫力丧失症”,简称“爱滋”,那是全人类都在讨论著的事。人类自称万物之灵,可是对这种小得要放大几万倍才能看见的,甚至在人类现阶段的科学概念中,还不能被称为生命的病毒,却全然束手无策,只好满怀恐惧地看着它们蔓延恣虐。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人低声问:“这几年,你在实验室中,你在研究这种病毒?”
    很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费力大摇其头:“不,可是我一直在留意医学界的讯息,来自美国的研究结果——他们把这种病毒定名为  HIV 3,也弄清楚了它们如何进袭人体,它们的蛋白质外壳竟然可以不断地变换性质,使得人体的抗体受到迷惑,不发出警报,所以,它们可以避过免疫系统的防御,避过淋巴球,在人体所有防御系统毫无察觉的情形之下,已经进入,匿藏在中枢神经系统内,喜欢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
    在费力才一开始提及“进攻阴谋”之际,大家还不是怎么在意,可是这时,话题一转到那么可怕的病毒,人人都感到心头有一股重压。
    有关这种病毒的常识,人人皆知,包括它的潜伏期可以长达十年,也包括它在潜伏期间是如何难以查察得出,自然也包括它的传染性,防治它的药物和疫苗,似乎永远也无法发现。
    又是一个时期的沉默,有人叫起来:“换个有趣一点话题好不好?”
    我趁机问:“费力,从实验室中,培殖出一种病毒来,利用这种病毒杀人,是不是可能?”
    他连半秒钟也没有考虑,回答是绝对的肯定:“太容易了。”
    我忙补充:“情形有点特别——这种病毒,有识别进攻目标的能力,譬如说,进攻的目标,是……意志力薄弱,或者是在剧烈竞争的社会中的失败者……之类。”
    我想的是已记载在《瘟神》这个故事中的那个“计划”,在说的时候,仍然有不寒而栗之感。
    费力还没有回答,已有人叫:“天,卫斯理,你又想到了什么?病毒除非有思想,否则不会知道谁是成功者,谁是失败者。”
    又有人叫:“再成功的人,也有被伤风病毒侵袭的机会,别胡思乱想了。”
    费力冷笑:“卫斯理说的可不是伤风病毒,他作了一个假设,在理论上,当然可能。”
    他望着我,显然希望我有进一步的问题或假设发出来。可是我只是叹了一口气,因为那个经历绝不会叫人有愉快的回忆,所以我不再去想它。
    又有人问费力:“那么,这几年来,你究竟在研究什么课题?”
    费力回答得极认真:“可以算是生物工程……嗯,和细胞的遗传密码有关,嗯……我也在进修电脑,发现任何课题的科学研究,有了电脑的协助,都可以事半功倍。”
    他的话,听得大家都努力想了解,可是却又实在无法了解,自然无法再问下去。
    聚会继续在各种闲谈中进行——我们喜欢这一类的聚会,各位一定可以发现我记述的故事,有不少是从这种性质的聚会开始的。
    在散会之前,费力至少又喝了七八杯酒,才来到我的面前问:“从刚才我说的研究课题之中,你能推测得出我想达到什么目的?”
    我把他所说的想了一想,他提及生物工程学,提及细胞遗传密码,提及了电脑,只提到了这些,我无法推测他究竟想达到何种目的。
    所以,我摇了摇头,表示猜不出。
    在那一刹那间,我留意到他现出了一种十分诡秘的神情,甚至有点鬼头鬼脑,那和他原来的神情不相称。
    但是他那种神情,一间即逝,他笑了笑:“别说你猜不出,甚至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
    他如果不说这句话,我对他研究的目的,一点也不会有兴趣。像他那样,孜孜不倦地在作研究,和普通人并不发生关系。可是他那样说,分明是想掩饰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而且,他的伎俩如此拙劣,那不免使我生气,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十分顽皮的念头,我道:“是么?连你自己也不能确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可以代你确定一下。”


作品集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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