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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濯江话旧秦淮河 沈琼枝押解江都县(2)


    沈琼枝住在王府塘房子里,也同房主人娘子去烧香回来。沈琼枝自从来到南京,挂了招牌,也有来求诗的,也有来买斗方的,也有来托刺绣的。那些好事的恶少,都一传两、两传三的来物色,非止一日。这一日烧香回来,人见他是下路打扮,跟了他后面走的就有百十人。庄非熊却也顺路跟在后面,看见他走到王府塘那边去了。庄非熊心里有些疑惑,次日来到杜少卿家,说:“这沈琼枝在王府塘,有恶少们去说混话,他就要怒骂起来。此人来路甚奇,少卿兄何不去看看?”杜少卿道:“我也听见这话。此时多失意之人,安知其不因避难而来此地?我正要去问他。”当下,便留庄非熊在河房看新月。又请了两个客来,一个是迟衡山,一个是武书。庄非熊见了,说些闲话,又讲起王府塘沈琼枝卖诗文的事。杜少卿道:“无论他是怎样,果真能做诗文,这也就难得了。”迟衡山道:“南京城里是何等地方?四方的名士还数不清,还那个去求妇女们的诗文?这个明明借此勾引人。他能做不能做,不必管他!”武书道:“这个却奇。一个少年妇女,独自在外,又无同伴,靠卖诗文过日子,恐怕世上断无此理,只恐其中有甚么情由。他既然会做诗,我们便邀了他来做做看。”说着,吃了晚饭,那新月已从河底下斜挂一钩,渐渐的照过桥来。杜少卿道:“正字兄,方才所说,今日已迟。明日在舍间早饭后同去走走。”武书应诺,同迟衡山、庄非熊都别去了。古
    次日,武正字来到杜少卿家。早饭后,同到王府塘来。只见前面一间低矮房屋,门首围着一二十人在那里吵闹。杜少卿同武书上前一看,里边便是一个十八九岁妇人,梳着下路绺鬏,穿着一件宝蓝纱大领披风,在里面支支喳喳的嚷。杜少卿同武书听了一听,才晓得是人来买绣香囊,地方上几个喇子,想来拿讹头,却无实迹,倒被他骂了一场。两人听得明白,方才进去。那些人看见两位进去,也就渐渐散了。主
    沈琼枝看见两人气概不同,连忙接着,拜了万福。坐定,彼此谈了几句闲话。武书道:“这杜少卿先生是此间诗坛祭酒。昨日因有人说起佳作可观,所以来请教。”沈琼枝道:“我在南京半年多,凡到我这里来的,不是把我当作倚门之娼,就是疑我为江湖之盗。两样人皆不足与言。今见二位先生,既无狎玩我的意思,又无疑猜我的心肠。我平日听见家父说:”南京名士甚多,只有杜少卿先生是个豪杰。’这句话不错了。但不知先生是客居在此,还是和大人也同在南京?”杜少卿道:“拙荆也同寄居在河房内。”沈琼枝道:“既加此,我就到府拜谒夫人,好将心事细说。”主
    杜少卿应诺,同武书先别了出米。武书对杜少卿说道:“我看这个女人实有些奇。若说他是个邪货,他却不带淫气;若是说他是人家遣出来的婢妾,他却又不带贱气。看他虽是个女流,倒有许多豪侠的光景。他那般轻倩的装饰,虽则觉得柔媚,只一双手指,却像讲究勾、搬、冲的。论此时的风气,也未必有车中女子同那红线一流人。却怕是负气斗狠,逃了出来的。等他来时,盘问盘问他,看我的眼力如何。”说着,已回到杜少卿家门首,看见姚奶奶背着花笼儿来卖花。杜少卿道:“姚奶奶,你来的正好。我家今日有个希奇的客到,你就在这里看看。”让武正字到河房里坐着,同姚奶奶进去和娘子说了。主
    少刻,沈琼枝坐了轿子,到门首下了进来。杜少卿迎进内室,娘子接着,见过礼,坐下奉茶。沈琼枝上首,杜娘子主位,姚奶奶在下面陪着,杜少卿坐在窗隔前。彼此叙了寒喧。杜娘子问道:“沈姑娘,看你如此青年,独自一个在客边,可有个同伴的?家里可还有尊人在堂?可曾许字过人家?”沈琼枝道:“家父历年在外坐馆。先母已经去世。我自小学了些手工针黹,因来到这南京大邦去处借此糊口。适承杜先生相顾,相约到府,又承夫人一见如故,算是天涯知己了。”姚奶奶道:“沈姑娘出奇的针黹。昨日我在对门葛来官家,看见他相公娘买了一幅绣的‘观音送子’,说是买的姑娘的,真个画儿也没有那画的好!”沈琼枝道:“胡乱做做罢了,见笑的紧。”须臾,姚奶奶走出房门外去。沈琼枝在杜娘子面前双膝跪下。娘子大惊,扶了起来。沈琼枝便把盐商骗他做妻,他拐了东西逃走的话说了一遍,“而今只怕他不能忘情,还要追踪而来。夫人可能救我?”杜少卿道:“盐商富贵奢华,多少士大夫见了就销魂夺魄。你一个弱女子,视如土芥,这就可敬的极了!但他必要追踪,你这祸事不远。却也无甚大害。”知
    正说着,小厮进来请少卿:“武爷有话要说。”杜少卿走到河房里,只见两个人垂着手,站在隔子门口,像是两个差人。少卿吓了一跳,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怎么直到这里边来?”武书接应道:“是我叫进来的。奇怪!如今县里据着江都县缉捕的文书在这里拿人,说他是宋盐商家逃出来的一个妻。我的眼色如何?”少卿道:“此刻却在我家。我家与他拿了去,就像是我家指使的,传到扬州去,又像我家藏留他。他逃走不逃走都不要紧,这个倒有些不妥帖。”武正字道:“小弟先叫差人进来,正为此事。此刻少卿兄莫若先赏差人些微银子,叫他仍旧到王府塘去。等他自己回去,再做道理拿他。”少卿依着武书,赏了差人四钱银子,差人不敢违拗,去了。古
    少卿复身进去,将这一番话,向沈琼枝说了。娘子同姚奶奶倒吃了一惊。沈琼枝起身道:“这个不妨,差人在那里?我便同他一路去。”少卿道:“差人我已叫他去了。你且用了便饭。武先生还有一首诗奉赠,等他写完。”当下叫娘子和姚奶奶陪着吃了饭,自己走到河房里,检了自己刻的一本诗集,等着武正字写完了诗,又称了四两银子,封做程仪,叫小厮交与娘子,送与沈琼枝收了。斋
    沈琼枝告辞出门,上了轿,一直回到手帕巷。那两个差人已在门口,拦住说道:“还是原轿子抬了走?还是下来同我们走?进去是不必的了!”沈琼枝道:“你们是都堂衙门的?是巡按衙门的?我又不犯法,又不打钦案的官司,那里有个拦门不许进去的理!你们这般大惊小怪,只好吓那乡里人!”说着下了轿,慢慢的走了进去。两个差人倒有些让他。沈琼枝把诗同银子收在一个首饰匣里,出来叫:“轿夫,你抬我到县里去。”轿夫正要添钱。差人忙说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我们清早起,就在杜相公家伺候了半日,留你脸面,等你轿子回来。你就是女人,难道是茶也不吃的?”沈琼枝见差人想钱,也只不理,添了二十四个轿钱一直就抬到县里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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