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曼情变断魂录(卡尔曼情变断魂录)(10)
时间:2023-05-31 作者:普罗斯佩·梅里美 点击:次
有一天,狱卒走进来,递给我一块阿尔加拉面包,对我说: “拿着,这是你表妹给你送来的。” 我接过面包,心里很是纳闷,在塞维利亚我并没有什么表妹呀。我看着那块面包,心想这也许是有人给弄错了。但是,那块面包美味诱人,令人垂涎欲滴,我也顾不上是哪儿来的,是谁送的,决定吃了再说。我用刀一切,却碰上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我发现原来是一片小小的英国锉刀,那是在和面时塞进去的。另外,还有一枚值两元钱的金币。显而易见,是卡尔曼送进来的。对于她那个种族的人来说,人身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少坐一天牢,他们宁可把整个一座城市都烧得一干二净,那鬼婆娘她真狡诈,用这么一个面包就把狱卒骗过去了。要不了一个钟头,我就可以用这小锉刀把铁窗上最粗的那根铁条锯开,揣着那块金币,到最邻近的一家旧衣店,用身上的军大衣换上一套便服。您不难想象,一个常在自己家乡悬崖峭壁上掏鹰巢的小伙子,要从不到三丈高的窗口下到街道上,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我不愿意逃,我还有军人的荣誉感,认为当逃兵是罪大恶极的行为。不过,卡尔曼这种讲义气之举使我着实感动。要知道,一个人被关在牢房里,想到外面有人在念想你,总是很高兴的。只有那块金币使我不快,真想把它退回去,但谈何容易!到哪里去找这个塞钱给我的主儿呢? 革职程式举行之后,我自认为不会再受什么羞辱了,没有想到还有一桩丢脸的事要我去硬扛,出了监狱后重新上班,却是被派去和小兵一样站岗。你很难想象,这对于一个要脸面的男人来说,是多么难堪的事。我甚至觉得还不如被枪毙拉倒。至少你在行刑之时,可以昂首走在前头,一排士兵跟在屁股后面,围观的人都瞧着你,你觉得自己颇像个人物。 我被派到上校门外站岗。他是个有钱的年轻人,脾性随和,喜爱玩乐。营里所有的年轻军人常聚在他家里,还有许多平民百姓,也有一些女人,据说都是女戏子。我觉得似乎是全城的人都不约而同到他家门口来观赏我。喏,上校的马车来了。马车夫的旁边坐着上校的贴身男仆。您猜,从车上下来的是谁?就是那个吉卜赛女人。这一回,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衣裙上金光闪闪,彩饰飘飘,整个人包装得就像一个圣人遗骸盒。裙子上装点着亮晶晶的缀片,蓝色的鞋子上也饰有闪亮的晶片,全身上下,不是彩绣便是花带。她手里拿着巴斯克鼓,与她一道的还有两个吉卜赛女人,一老一少。按惯例,领头的是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吉卜赛老头抱着一把吉他,是专门负责给她们的舞蹈伴奏的。您知道,有钱人聚会时常把波希米亚姑娘召来,要她们跳她们所特有的罗马利斯舞,此外,往往还要她们提供其他的乐子。 卡尔曼认出了我。我俩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怎的,这时我真恨不得躲进地底下去。 “阿居,拉居纳。”她跟我打招呼道:“长官,你怎么像小兵一样站岗守门啦!” 还没等我回应一声,她就已经进屋子去了。 来寻欢作乐的人都聚在院子里,虽然人多,我仍隔着铁栅栏把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我听见鼓声,响板声,笑声,喝彩声,偶尔当卡尔曼击着巴斯克鼓往上蹦的时候,我还能看见她的脑袋。我还听见有几个军官跟她在讲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她作何回答,我就不得而知了。从那一天起,我便迷上了她,因为我有那么三四次,真想冲进院子里去,拔出军刀朝那几个调戏她的轻薄小子捅上几下。我受煎熬足有好一个时辰,之后,那一班吉卜赛人才办完差事出来,仍由马车把他们送走。卡尔曼从我面前走过时,用您知道的她那双大眼睛瞅了瞅我,悄声对我说: “老乡,你想吃美味的炸鱼,就到特里亚那去找里拉斯·帕斯提亚。” 说完,她便轻捷得像一只小山羊,钻进了车子。车夫给骡子抽上一鞭,就把这班嘻嘻哈哈的艺人不知送回哪里去了。 您一定能猜出,我一下班就到特里亚那去了。事先,我刮了胡子,刷了衣服,就像去接受检阅。卡尔曼果然在里拉斯·帕斯提亚那人的家里。他是一个卖炸鱼的老头,也是波希米亚人,皮肤像摩尔人一样漆黑,上他那儿吃炸鱼的人很多,我想,特别是卡尔曼在他店里落脚之后人就更多了。 她一见我,就向老板告辞: “里拉斯,今天我什么也不干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老乡,咱俩出去溜达溜达吧。” 她用面纱遮住自己的脸,我俩就到了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小姐,”我对她说,“我该谢谢你送进监狱的那件礼物。面包我已经吃掉了,锉刀我可以用来磨磨枪头,还可以留作纪念,可是那钱,我得还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