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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九回 证同心姊妹谈衷曲 酬素愿翁媪赴华筵(2)



  何小姐到了这屋里,便合张姑娘在外间靠窗南床上坐下,早有华嬷嬷、丫鬟柳条儿送上茶来。何小姐一面喝茶,留神看那屋子,见床上当中一般的摆着炕桌、引枕、坐褥,桌上一个阳羡砂盆儿,种着几苗水仙。左右靠墙分列两张小条案儿,这边案上随意摆两件陈设,那边摆一对文奁。地下顺西墙一张撬头大案,案上座钟瓶洗之外,磊着些书藉法帖。案前一张大理石面小方桌,上面摆得笔砚精良,左右两张杌子。

  北一面,靠碧纱橱东西两架书阁儿,当中便是卧房门,门上挑着葱绿软帘儿,门里安着个曲折-子,-子上嵌着块大玻璃,放着绸挡儿,却望不见卧房里的床帐。又见那外间满屋里贴落的图书四壁。

  何小姐自幼也曾正经读过几年书,自从奔走风尘,没那心兴理会到此。如今心闲兴会,见了许多字画,不免赏鉴起来,一抬头,先见正南窗户上槛悬着一面大长的匾额,古宣托裱,界画朱丝,写着径寸来大的角四方的颜字。何小姐要看看是何人的笔墨,先看了看下款,却只得一行年月,并无名号;重复看那上款,写着“老人书付骥儿诵之”,才晓得是公公的亲笔。因读那匾上的字,见写道是:

  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潜心以居,对越上帝,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择地而蹈,折旋蚁封。出门如宾,承事如祭;战战兢兢,罔敢或易。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洞洞属属,罔敢或轻。不东以西,不南以北;当事而存,靡他其适。勿贰以二,勿参以三;惟精惟一,万变是监。从事于斯。是曰持敬;动静弗违,表里交正。须臾有间,私欲万端;不火而热,不冰而寒。毫里有差,天壤易处;三纲既沦,九法亦。呜呼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灵台。

  何小姐看了一遍,粗枝大叶也还讲得明白,却不知这是那书上的格言,还是公公的庭训,只觉句句说得有理。暗说:“原来老人家弄个笔墨,也是这等丝毫不苟的!”因又看那东-断方窗上头,也贴着个小小的横额子,却是碗口大的八分书,写得是:戈雁听鸡上款是“龙媒老弟属”,下款是“克斋学隶”,这两句《诗经》,姑娘还记得,又看方窗两旁那副小对联,写得软软儿的一笔赵字,写着:

  屋小于舟

  春深似海

  却是新郎自己的手笔。何小姐心里道:“这‘屋小于舟’不过道其实耳,下联的意思就有些不大老成,不是老人家教诵这段格言的本意了。”一面回头又看那身后炕案边挂的四扇屏,写得都是一方方的集锦小楷,却是诸同人送的催妆曲。大略看了一看,也有几句庄重的,也有几句轻佻的,也有看着不大懂得的。合张姑娘一路说笑着,便站起来到大案前看西墙挂的那幅堂轴,见画的是仿元人《三多图》,落款是“友生声庵莫友士写意”。姑娘都不知这些人为谁。又看两旁那副描金朱绢对联,写道是:

  金门待奏贤良策

  玉笥新藏博议书

  上款是“奉贺龙媒仁兄大人合卺重喜”,下款是“问羹愚弟梅鼎拜题并书”。何小姐看了一笑,因问道:“这梅鼎是谁呀?是个甚么人儿呀?”张姑娘道:“他也是咱们个旗人,他们太爷称呼同大人,现任南河河道总督。这梅少爷是公公的门生,又合玉郎换帖,所以去年来了,公婆还叫我见过。昨日他也在这里来着。姐姐没听见进来闹房的那一群里头,第一个讨人嫌吵吵不清的就是他。公公可疼他呀,常说那孩子有出息儿。”

  何小姐道:“这孩子儿呀,我只说他没出息儿!”张姑娘道:“姐姐怎么倒知道他么?”何小姐道:“我何曾知道他?你只看他送人副对子,也有这么淘气的么?”张姑娘听了这话。又把那对子念了一遍,才笑起来道:“果然!姐姐这一说破了,再看那‘待’字、‘新’字,下得尤其可恶,并且还不能原谅他无心。昨日姐姐只管在屋里坐着,横竖也听见他那嘴-了。”

  二人说着,转到卧房门口,何小姐抬头看门上时,也有块小匾,写着:

  瓣香室心里想道:“这‘瓣香’两个字倒还容易明白,只是题在卧房门上不对啊,这卧房里可一瓣心香的供奉谁呢?”一面想,一面看那匾上的字,只见那纵横波磔一笔笔写的俨如铁画银钩,连那墨气都像堆起一层来似的,配着那粉白雪亮的光绫地儿,越显黑白分明得好看。及至细看,才知不是写的,原来照扎花儿一样用青绒绣出来的。那下款还绣着“桐卿学绣”一行行楷小字,还绣着两方朱红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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