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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西(13)


  熊其烈答道,财会专业。
  关隐达马上表态,你这事我管定了。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几天开完人大会后,你莫急着口乡里去。你先把小孩的户口办了,再打个报告给我。办户口的钱,我签字免一部分,你身上带的钱不够的话,先在我这里拿着。
  不想熊其烈一个叭叭叫的汉子,却容易动感情,听关隐达这么一说,禁不住眼睛红了起来。
  说完这事,关隐达说,今天我就不留你了。不然别人要说闲话的。今后有事就来同我说。也不一定硬是要有事,没事也欢迎来扯扯。
  熊其烈一走,关隐达就进去同陶陶说,今晚我俩不能呆在家里。说不定等会儿还会来人的。这样不好。
  到哪里去?陶陶问。
  关隐达一想,也真没地方可去。这会儿到任何人的家里去坐都不是个事。就说,让通通早点睡了,我俩出去一下,随便去哪里。
  两口子就穿了大衣,出了大院。一出门,还真不知往哪里走。可他俩走在大街上也不行,认得的人太多,要一路打着招呼过去。两人就上了一辆人力车。车夫问去哪里。关隐达说往前走吧。他这是平生第一次坐人力车,感到新鲜。又想自己这么躲躲藏藏有些滑稽,就笑了起来。
  陶陶问,你怎么不把想法同我讲一下?都到这地步了。
  因是在人力车上,他就隐晦地道,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是早把这事想开了。要是看重这个,我也早不是这么做人了。同时起来的那些人,很多早就跨了几个档次了。现在我就是干了这个,在这里也只是个老二。这个老二最不好搞,事有做的,气有受的,再上只怕也是没指望的。但是这么多人推着我干,我想不干也不好。我中了,也会是在矛盾和压力下做事。要是不中,就更难堪了,会有人说我炮制的阴谋不得逞,黄粱美梦一场。那就冤了,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工作。可权柄一到了别人手里,情况就不一样了。谁会相信我们的解释?当然我也不会去解释什么。总之,既然到了这地步,我就希望有个好的结果了。
  陶陶叹道,就是那个了,也只有那么多意思。父亲也不大不小了吧,又有多少意思呢?
  人啊,总不能事事都会按自己的意愿转的,没办法。我们还是在现实基础上考虑问题吧。
  县城只有那么大,人力车拉了一段,就快到城关了。关隐达心血来潮,说到电影院看场电影去。他俩只怕十几年没看电影了,陶陶说也行。
  关隐达站在一边,让陶陶买了票。现在电影不景气,电影院就出了怪招,搞个什么通晚场,从晚上八点钟开始,连放四场,一直放到凌晨四点。票价十五块。
  两人往里一坐,关隐达就竖起衣领,免得有人认得。陶陶往四周一看,见里面坐的多是年轻小伙子,就说,隐达,就我们两位中年人。关隐达说,管他哩,我俩也来发发少年狂。
  第一个片子是武打,没多少意思。没看完陶陶就想走了。关隐达看看手表,说等等,看下一个怎么样。
  下一个是个香港片子,带了点色彩。看着看着,关隐达感觉身边不太对劲了。他不经意的往四周溜了一眼,只见一对对多是抱在一起悉悉索索。他一看就知这里有许多是专陪别人看电影的妓女。
  这个片子没看完,陶陶担心儿子,就说回去算了。关隐达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牵了陶陶出来了。
  第二天,原定的选举议程停了下来,让代表们继续讨论代县长王永坦同志的《政府工作报告》。县委和人大常委会要求,这是事关今后五年全县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大事情,一定要认真对待,尽可能讨论得充分一点,修改得完善一点。
  关隐达也参加一个代表团讨论。他一到场,就有代表鼓掌,提议欢迎关书记。关隐达很敏感,知道这样不好,就扬扬手,说,我在这里不是一个副书记的身份,是以一个列席代表的身份参加讨论。在这个会议上,你们的权力都比我大。所以,我只想多多听取各位代表的意见。
  他刚说完这些,向书记的秘书小武来了,在他耳边轻轻说,向书记请你去一下。
  小武带他到了田部长住的房间,向书记和田部长都在那里。小武给各位倒了杯茶,就出去了。
  向书记先说,隐达同志,你来黎南两年多,各方面工作都不错,与同志们共事也很好,在下面也有威望。这次代表们自发提议你作为县长候选人,这就是最好的说明。但根据地委意见,对你会有新的安排。等会儿田部长还要说的。所以,地委的意见,是要尽量维护地委的选举意图。这需要你来配合做做工作。
  田部长接着说,向书记的意见我都同意。你在黎南的工作是有成绩的,地委是满意的。宋书记委托我同你谈一次,准备安排你任地教委副主任。这里只有在远同志,我可以同你个别交底。教委欧主任明年底就六十岁了,地委准备让他休息,由你来接主任。这事地委考虑好长时间了。现在请你协助组织做做工作,要保证地委意图的实现。
  关隐达觉得田部长做工作的水平真不敢恭维。说什么地委对他的安排考虑好久时间了,他一听就知是假话。他一时真不知从哪里说起。沉吟一会儿,说,我作为一个党员,当然要维护组织意图。但这个工作我怎么去做?再说,我还有一个想法,如果认为这事关键在于我做工作的话,那么万一这个工作做不好,不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了?
  田部长笑道,也不是这么说。不过要承认,你做工作的效果会好些。解铃还是系铃人嘛。
  一听这话,关隐达就有火了。要不是这几年平和一些了,他马上就会发火。他就只是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田部长你这么说我就接受不了啦。你这意思是我关隐达在这事上做过什么手脚?关隐达说到这里忍住了。他还有一句话没出口。那就是:我要做手脚也只能到地委领导和你田部长那里来做手脚呀?但他不能这么说。要是这么一说,等于说地委领导用人不是按照党的组织路线,而是讲关系了。也等于说王永坦到上头搞过活动了。
  田部长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色红了一下。但只红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他笑笑,想尽量消解眼前的尴尬。然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是口误,口误。算是措词不当,词不达意吧。我的意思是说,这事同你有关……不,也不对。怎么说呢?这事牵涉到你……这个……也不知这么说准不准确,姑且不论吧,反正你出面做工作,问题容易解决些。
  关隐达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这个说法上去绕口令。一想,也不是这话不知怎么说,而是这事本身就不知怎么说。说是说不清的了。他也意识到,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也不管别人怎么口口声声相信这是代表自发的行为,说到底都会认为他串通了一些人。这种情况下,他能做到的只能是表现得诚恳一些。就说,我会全力以赴去工作,但请组织上相信我是光明磊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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