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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在时间之下(第十一章 我是水上灯)(3)



    陈一大立即心动,这个诱饵太大了,大得他几乎有一种受到恩赐的感觉。于是陈一大点了头。

    品江茶楼在黄鹄矶下。坐在倚窗的雅座,既可望见长江滚滚东流,又可望见周边的警钟楼和奥略楼。北伐期间,红喜人常同几个弟兄一起来此喝茶。那时候,他不敢回汉口,坐在江南遥望江北,几次都要哭泣出声。他约水上灯与他同来此楼,也是有要事与人接头。他想,有个女人陪伴,便于掩护。

    红喜人走进品江茶楼时,见水上灯已经坐在了那里。他笑嘻嘻地走到她跟前,说水小姐,想不到你这么早。水上灯说,我不姓水,我姓杨。叫我水上灯就好。我从没到武昌喝过茶,今天是头一回。所以,来早点,也好看看风景。两人刚开了一个场,茶倌的茶还没泡上,突然三三两两地进来几个人。在他们四周一坐。水上灯并未介意,红喜人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刚想站起来离开,突然有人叫,红喜人!

    红喜人扭头一看,却是班主陈一大,红喜人面带惊讶,正欲问你怎么来了?话未出口,便有几人冲了上来,三下两下将他五花大绑,呼啦啦而去,几分钟,他便被塞进了山下一辆黑色的小车里。

    水上灯看呆了。她突然看到与陈一大坐在一起的水文。水上灯说,这是你们干的吗?水文说,我看过你的戏。我非常喜欢,你比玫瑰红唱得好。如果惊吓到了水上灯小姐,我感到很抱歉。水上灯端起桌上的茶,狠狠朝地上一摔,说总有一天,你们的报应,就跟这茶杯一样。水文皱了下眉头,仍然很有克制地说,搅了你的局,是我们的不是。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与他有杀父之仇。这个仇,我是必报的。水上灯咬牙切齿道,我们之间同样也有杀父之仇,你知道吗?这仇总有一天,我也会报的。

    水上灯说罢掉头而去。她心里被莫名的愤怒鼓胀着。水文却望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没有人把这个风姿绰约的水上灯跟下河的杨二堂联系起来。

    水家这天办了个家宴。桌上摆放了白酒。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杯。全家人围桌而坐,还没来得及吃,刘金荣就先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女眷全都哭。李翠自然也是哭得肝肠俱断。她想若不是这个红喜人卖弄自己本事,何至于她现在非但没有丈夫就连女儿都不知去向。在别人都只死一个亲人,而在她,却是两个。

    水文突然说起,不知何故,新红的汉剧花旦水上灯竟与红喜人熟悉。水武说,有这事?红喜人居然跟这个戏子一伙?他妈的,她不想活了?水文叱道,你又犯什么蠢?刘金荣望了下水文,心想,这个家大概只他一个人不知道水家跟那个野丫头的冤孽债。

    水武第二天便去打探水上灯行踪,水上灯在天声戏院搭金祥戏班唱《宇宙锋》。水武晚间便带了几个人,径直闯到后台。天声戏院的管事挡住不让他们进。水武说,你这里有人跟杀死我爸的凶手有牵连,这是命案,你想找麻烦吗?

    水上灯刚化妆完,听到外面人声喧哗,水武一伙闯了进来。水上灯往椅子上一坐,冷眼道,找我?有事就说。

    水武见水上灯这等架式,自己心下倒怯了几分。水武说,嗬,这么大派头?真是名角呀。好久没见你去下河了?水上灯说,就为说这个?水武说,有人杀死了我爸,听说你跟他有关系?水上灯说,我对你爸是死是活毫无兴趣。我对那个人有没有杀你爸也没兴趣。水武说,红喜人是杀死我爸的凶手,你是他的什么人?水上灯说,熟人。想砸我的场子就明说,扯什么你爸是活是死?说罢,水上灯心生一计,她转向天声戏院的管事,大声说,管事,我走红以来从没有被人闹过场。我不想往后沾这个秽气,请你帮我弄碗新鲜鸡血,我要祭一下老郎神,一是请他老人家保佑我的清静,二是请他老人家替我驱驱邪。

    水武脸色立即大变,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水上灯冷然一笑,说我要把鸡血洒在地上,以后就没有人敢闯进化妆间来闹得一屋邪气,坏我的台。水武一边朝后退,一边大声说,好,有你的。你跟那个杀人犯的事我还没算账,你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罢,逃似地离开了天声戏院。管事大惊,问水上灯,你这是什么招数?水上灯笑笑说,就是专治这种蠢猪的招数。

    一天晚上,天有些凉,余天啸患了感冒,引发了哮喘。余夫人临时去了娘家,尚未回来。家里只有老保姆照顾。水上灯原本接了花楼街一位姓郭的大户人家的堂会,她担心老保姆照顾不周,便想回绝。余天啸说,既然答应了,就该遵守承诺。只要还有一口气,这承诺就不能变,这是当戏子的本分。昕余天啸如此一说,水上灯便依时而去。唱完堂会,天色太晚,水上灯一心想早点赶回,不及卸妆换下戏服,便匆匆上了黄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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