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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闽(第三章 髡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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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镇东首五里是一片孤寂的破落村庄,阿秀的家就在这个村子里。村子不算小,可人口却不多,仅有十来户还住着人家,村里的空房子多了,就成了阿秀她们平日嬉戏躲猫猫的好去处。这个村子没有名字,住着的十来户人家都很穷,而且这些人家的孩子不一例外的都是女孩儿。

  舒蝉没有住在仁义镇上,反而在这破落的小村里,找了间还算过得去的空房住了下来。这间房子靠村口,原本是村长一家子住的,后来大概奈不住穷,搬走了。房子还算新,有两层,舒蝉没动楼下,径自搬到了楼上住。阁楼上积了许多厚厚的灰,这些都是阿秀她们十几个女孩子帮忙收拾的。

  女孩中间最大的有十四岁,已说好了婆家,只等过了及笈之年,便嫁过去。舒蝉问她嫁的夫君喜不喜欢,中不中意?她只是咬着唇,一片茫然的说道:“郎罢说好的,我不知道哩,我没见过……”

  郎罢是福建闽话,说的就是“父亲”的意思。舒蝉第一次见到阿秀的郎罢时,看他年纪过老,还误以为是阿秀的爷爷呢。

  舒蝉躺在田边的青草地上,嘴里叼了根青草叶,望着天上飘的飞快的白云朵,窃窃的笑了起来。阿秀的郎罢到现在为止还像防狼一样的防着他呢,老人家真是年纪老得有些糊涂了,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远处传来“汪汪”的狗吠声,听声音也知道是小黑。吠声有些急,舒蝉撑起了上身,小黑渺小的身影后,是骨瘦如柴的阿秀。阿秀边跑边喊,瘦弱的身子骨像是要被风吹起来般,她独有的尖锐声远远的仍是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叫道:“舒哥哥……村口……村口……出事啦……”舒蝉一跃而起。

  阿秀只看见身旁有道白影一晃而过,她惊讶的眨眨眼,迟疑的扭过头,却见她的舒哥哥已飞快的朝村口奔去,小黑反而跑在了他的身前。舒蝉吐掉口中的青草叶,回头喊道:“阿秀,还愣那儿干嘛,快些领路啊!”阿秀回过神,苍白的脸颊有些泛红,她鼓足劲喊道:“舒哥哥!去祠堂!去祠堂啊——”

  村里的祠堂就建在村长空房背后不远,舒蝉的轻功不差,他跑到那时,小小的祠堂里已站满了人,十来户人家倒差不多都来齐了。

  出事的原因不在于十来户人家本身,而在于躺在祠堂角落的杂草堆里的那个血人,如果那还算是个人的话。那是个比舒蝉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衣不蔽体,露出的那部分肌肤,就跟他的脸一样,青青紫紫的充满了淤血。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脖子上套了个黑黝黝的铁圈,染了血迹的铁圈上锈痕斑斑。他很瘦,比阿秀,比阿秀的郎罢还要瘦的可怕,胸口的那层皮紧紧勒包住胸骨,皮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鞭痕,伤口深可见骨,正流淌出腥臭的脓血。他锁骨高高撑起着,比一副骷髅架子好不到哪去。

  全村着的人目不转睛盯住他,他躺在草堆里,艰难痛苦的呼着气,时不时的咳嗽一下,竟会咯出血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终于忍不住了,掉着泪,颤巍巍拿了条破毯子的把他身子包了起来,哭道:“可怜的孩子……”

  老妈妈一领头,村里其他年长的妇人也纷纷抹起了眼泪。阿秀的郎罢这时候忽然开口道:“不能留他!”他的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

  老妈妈错愕的回过头,老人面无表情,重复道:“不能留他!留下他,会给咱们村带来灾祸!”

  村上的人一阵沉默,舒蝉冲口道:“为什么不能留他,你没看到他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了吗?你若再赶他走,跟一刀杀了他有什么分别?”老人闷道:“他是逃跑出来的臧获,咱们如果收留他,他的主子迟早会找到村里,村子会遭殃!”

  舒蝉冷冷的凝望他,半晌啐道:“胆小鬼,孬种!”他见村里的乡亲似乎都被老人的话震慑住了,便自个儿扶起那少年,少年痛苦的呻吟一声,伤口流淌出的脓血,沾上了舒蝉雪白的袍子。阿秀几乎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们,一步步的走向祠堂外。

  她突然迈开步子,大声说道:“舒哥哥,我不是孬种,我跟了你去!”

  老人大惊失色,叫道:“阿秀……”他试图拉住阿秀,怎奈舒蝉早抢先一手托起阿秀的胳膊,施展轻功,一溜烟的奔出门去。人虽远去了,但他临出门是“嗤”的一声蔑笑声却仍仿佛留在祠堂里徘徊不去,久久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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