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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冬(14)


  周述吃了一块西瓜,连说这瓜好。关隐达就说,好就多吃些。便又递给他一块。周述推让一下,就接了。吃完,周述说,关书记,您当书记两三个月了,我还没为您效劳过哩。
  关隐达明白周述的意思,便说,不用宣传我啊。再说,我在书记位置上屁股都没坐热,又有什么值得宣传的呢?
  可以宣传您的新思路、新举措嘛。周述说。
  关隐达执意不让他宣传自己,说,我们县委很感谢你过去一段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还希望你今后更多地支持。我个人意思是,请你多宣传普通人,特别是那些在实际工作岗位上做出突出贡献的平凡人,包括这次你采访的陈大友这样的人。
  听说陈大友,周述的目光就特别起来。关隐达就清到周述一定也知道他同陈大友之间的过节了。他便只当没有这回事,表情淡然,说,宣传好这样的典型,对加强税收征管是有好处的。
  可周述仍说,我准备同省电视台记者站的人一道,好好策划一下,搞一个有创意的新闻,好好宣传一下您。
  见这个话题老是收不了场,关隐达只得说,到时候看看吧。但我想要宣传就宣传我们县委、政府一班人,不要突出我个人。工作靠大家干啊。
  儿子通通已睡了一觉,揉着眼睛起来撒尿。小鬼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差点儿撞在墙上。关隐达忙起身扶着儿子上厕所。周述这才说,不早了,我走了。您休息。关隐达没空,回头笑笑,说声随便来玩。
  陶陶从房间出来,看看壁上的石英钟,已是十二点过了。这个周述,说个没完,也不看时间。
  关隐达笑笑,不说什么。他猜想周述可能早就到他家敲门了,他两口子在吴丽那里,儿子通通没有开门。他俩回来时,周述说不定就在外面哪个阴暗的角落躲着。不然没有那么巧,他俩刚一进屋,他马上就敲门了。说不定周述因为听说了有关陈大友的事,觉得应到这里来一下,免得关隐达对他有看法。
  周述这几年对你没有这么恭敬啊。已经睡下了,陶陶又说。
  关隐达说,周述这个人,你我早就熟悉,还不了解他?
  这时,关隐达猛然记起应给宋秋山口个电话,可时间已是十二点半了。心想还是明天再回吧。
  这天上午,关隐达坐车从外面回机关,快到大门口了,正好见吴丽提着一个大包,从里面出来,左右看了看,马上钻进了厂一辆黄包车里,往火车站方向去了。她在家只待了两天,看了看孩子。依这女人从前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去坐黄包车。现在不得不屈尊了,便显得有些躲躲闪闪。黄包车同关隐达的小车挨身而过时,他瞟了一眼,只看见了吴丽的几个瘦瘦的指头。这只手把车帘紧紧地拉着,不让外面人看见她。关隐达不禁默默感叹起这女人来。一个柔弱而又坚强的女人!她非要为自己男人的死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但他心里清楚,她这么跑来跑去,最多只会给地委增加些工作上的麻烦,事情本身不会有结果的。
  这时车内静无声音,关隐达便猜想,前座上的秘书小顾可能也在想吴丽这事。小顾原是他当副书记时带的秘书,他比较满意。他当县长后,本想将小顾从政法委调到政府办来,仍旧跟他跑。但怕别人说话,这样对小顾也不好,就只好带了政府办的小张。他当了县委书记,就有很多年轻人来争着当他的秘书,他都没点头。县委办主任熊其烈明白他的意思,就从政法委调了小顾来。小张仍留下来跟王永坦跑。
  小顾,你等会儿打电话给财政局,叫朱琴到我这里来一下。关隐达说。
  好的。小顾答道。
  两人这么一叫一答,心里就再没吴丽的事了。关隐达今天要找朱琴好好谈一次。财政这么穷,他们局里竟背着县委新买了辆本田车!弄得群众意见天大!
  朱琴,他妈的……司机小马冷不防说了这么半句。小马早就看出了关书记对朱琴有看法,他又是个喜欢参政的司机,就说这么半句探探关书记的口风,好借机再参谋几句。关隐达知道小马就这个毛病,反正不在乎他,便只当没听见。
  关隐达在办公室坐下不一会儿,小顾跑来说,电话打了,朱局长马上就到。说完又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他打开一看,是一叠群众信访件,放在最上面的就是反映建委和国土系统干部作风的。因县房产公司实力不强,县城住房特别紧张,县里只好鼓励城镇居民自己建私房。可从建房审批到最后验收,都要经过建委和国土部门,拜不尽的菩萨过不尽的关。正常的手续群众并没有意见,恨就恨有些人是喂不饱的鸬鹚,嘴巴张得河马大。向在远还抓什么“公仆形象工程”,简直是笑话!
  小顾只把文件夹放在他桌上,没有多说,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但关隐达明白小顾的想法,因为他有意把这封群众来信放在最上面。小顾并没有想干预领导决策的意思,只是时不时不露声色地表明自己的观点,尽自己秘书的参谋职责。这也是关隐达欣赏这年轻人的地方。
  一会儿朱琴来了,进门就满面春风。关隐达深知这女人就是凭这张笑脸,才使她成为黎南县政坛上的不倒翁。他想让这张笑脸从此永远失去迷人的效力。
  我们正在开着局党组会,听说关书记召见我,我马上休了会,赶快跑来了。朱琴说。
  关隐达似笑非笑的样子,有意钻她的空子,说,你跑来的?坐你的新本田来的吧!我还打断了你开党组会,不应该啊!
  朱琴听出了关书记话中的意味,脸上不自然起来。关隐达为她倒一杯茶,语气平和地说,朱琴同志,我坦率地告诉你,你这回买车是错误的。关于这事,我桌上的告状信有厚厚一叠!
  朱琴显得很受委屈,说,我买了一辆新车,有人就有意见了?我当了八年财政局长了,财政收入连年增长,怎么就不见有人写信给县委要求表扬我呢?
  关隐达严肃起来,说。朱琴同志,你这个认识本身就是错误的。财政收入增加,财政局固然功不可没。但财政是整个经济的综合反映,财政收入增加了,只能说明我县改革开放以来,整个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财政收入单靠人去收是收不来的啊!你这话真不应出自一位财政局长之口。
  听了这话,朱琴就来了女人脾气,说,我的素质不行,县委可以另外考虑我的安排。
  关隐达吸了几口烟,笑笑说,你这是意气话呢,还是真心话?他不等朱琴开口回答,又抢着说,是意气话呢,我只当你没说。是真心话呢,我可以告诉你,县委对干部的使用安排会经常有所考虑的,因为情况不断变化嘛。
  见关隐达暗示了底牌,朱琴就紧张了,态度软了下来。说,王县长找我谈话时,我汇报过,这买车的钱是问省财政要的,不是用县财政的钱。上面给我钱买车,我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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