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事(3)
时间:2012-08-25 作者:村上春树 点击:次
妹妹大学毕业之後,任职於旅行,但是我们的生活形态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她的上班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非常有规律,而我的上班时间则和一般人回异,中午才进到办公室,然後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看报纸、一边吃中饭,下午两点钟左右才开始真正的工作, 傍晚又得到广告公司 去谈生意,饮酒应酬,每天都必须到了深夜才能回家。 在旅行社上班的第一年暑假,她和一位女朋友一起到美国西海岸观光旅行(旅费当然是采用分期付款的)。在这趟美国之旅,她认识了一位年长他很多的电脑工程师。回到日本之後,仍然经常与他见面。虽然这种事情也是非常多见,但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对这种疯狂大采购的旅行团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自从和那位电脑工程师交往以来,妹妹似乎比以後更为开朗,家事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穿着打扮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她非常喜欢穿工作服,或牛仔裤、卡其裙,现在则换上色彩鲜 的裙装, 而且每件衣服都亲自用手洗,仔细的熨烫,经常自己下厨、打扫房间。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徵候,如果看到了女孩子有这个徵候,男孩子通常有两种反应,一种是立刻逃开、一种是马上下了结婚的决定。 後来妹妹又拿了那位电脑工程师的照片给我看,这是妹妹第一次拿她男友的照片给我看,这也是一种危险的徵候。 照片有两张,其中一张是在旧金山的海边照的,妹妹和那位工程师两人并肩而站,两个人都面带盈盈的笑意。 「好漂亮的海岸线喔!」我说。 「别开玩笑了!」妹妹说。「我是非常严肃的。」 「你要我说什麽好呢?」「你最好什麽也别说!」 我再仔细看一下手上这张照片,如果世界上真有那种一眼看去就令人非常讨厌的的话,就是这种脸了。而且,这种电脑技师长得和我高中时代最讨厌的社团前辈很像,虽然长相不差,但是故意装出一副头脑精明、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们上过几次床了?」我问。 「你胡说些什麽?」 妹妹说着,满脸胀红。 「请你不要老以自己的尺度来衡量这个世界,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吗?」 第二张照片是回到日本之後才照的,照片里只有电脑工程师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皮背心,靠在一辆大型摩托车上,座椅上永着一顶安全帽,这张脸的表情完全和在旧金山时一模一样,大概是他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了。 「他很喜欢骑机车。」妹妹说。 「我看得出来。」我说。「不喜欢骑机车的人是不会穿这种皮背心的。」 我——大概又是因为个性偏激的缘故所造成的——於喜欢骑机车的人都不具有好感,因为这些人大多比较骄傲,喜欢装模做样;但是,对於照片上这个人,我不想加以批评。 我静静地把照片还给妹妹。 「可是……」我说。 「可是什麽?」妹妹说。 「可是,你打算怎麽办呢?」 「不知道!或许会和他结婚吧!」 「他向你求婚了吗?」 「嗯!」她说。「可是我还没有给他答覆。」 「嗯!」我说。 「老实说是因为我觉得我才刚开始上班而已,还想自己一个人自由地游乐一番。当然,不同於你那种过於偏激的想法。」 「应该说是健全的想法。」 我强调地说。 「可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和他结婚也不错。」妹妹说。「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拿起卓上的照片再仔细地再看一次,心里想:「还是算了吧!」
过完年後不久,有一天一大清早九点多钟,妈妈打电话过来,我正在听布鲁斯.史普林斯汀的「生在美国」,一边刷着牙。 母亲问我知不知道妹妹交男朋友的事情。 不知道,我说。 母亲说她收到妹妹的信,信上说两个礼拜後妹妹要带那个男的一起回家。 「该不是想要结婚了吧!」我说。 「所以我想问看看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妈妈说。「我希望能在见面之前对他多了解一点。」 「这个嘛!因为我也没有和他见过面,对这个人不怎麽清楚,我只知道是一个年龄满大的工程师, 好像是在IBM或什麽公司上班,公司的名字是叁个英文字母,要不然就是NEC、或NTT。我只看过照片,长得不是顶好的,而且又不是我要结婚,所以我对他没 什麽兴趣。」 「哪一个大学毕业的?家住在哪里?」 「这件事我怎麽会知道呢?」我说。 「你不会去找他见个面,了解一下吗?」 「我不喜欢做这种事情,我的工作太忙,你不会两礼拜见面之後再问他吗?」
「哇塞!这麽高级的住宅!」 「今天真的要拜托你,千万别再玩笑了,正经一点可以吗?」妹妹说。 「是的!遵命!」我说。 他的父母都是非常规矩—稍微太规矩而变得有点儿严肃—,而且非常厉害的人,他的父亲是石油公司的重要干部,我的父亲在静冈拥有一座石油的连锁店,所以这一方面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太远。 他的母亲母亲用一个高级的盘子,端着茶出来。 我向他们规矩地打过招呼之後,递上了了我的名片,并且向解释,本来应该由我的父母来拜访,但是正好他们今天有事不能来,所以就由我来代理,改天他们会正式来拜见二位。 「我听儿子说过好几次了,今天看见了果然不假,是一位标致的小姑娘,而且我知道一定是一位好女孩。」 他的父亲说。 我心里想,他一定是调查得非常详细了。或许连十六岁都尚未初潮,以及深受便秘所苦这种小事,都知道得一清楚呢! 等到这些客套话都结束之後,他的父亲为我倒了一杯白兰地,这种白兰地的味道实在美极了,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各自工作上的事情,妹妹穿着拖鞋踢了我一下,提醒我不要喝得过多。 这时候身为儿子的电脑技师一言不发,紧张地端坐在父亲身旁,一眼就可以看,在这个屋檐,他完全受父亲大权的支配,他身上穿着一件我以前从来不曾看过,样式非常奇怪的毛线衣,毛线衣里面是一件颜色非常不谐调的衬衫,看起来让人觉得这个男孩子很奇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