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虫(第七章 天使望故乡)(4)
时间:2023-05-09 作者:林白 点击:次
过了衡阳路,险处不须看。(注:这句话的出处来自著名诗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岗山》,"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需看") 衡阳路一过,就到友爱路了,友爱路在我19岁的时候叫大寨路,当时我只差一点点就要调进电影厂当编剧,几乎当上全国最年轻的在职编剧,这是我值得大大炫耀一番的事情,有关这件事,我统统写在我的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里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经过了《一个人的战争》,它就会变得更真,如果是虚构,经过了《一个人的战争》,它就会从假的变成真的,这样看来,说《一个人的战争》是炼丹炉也有一定道理。 所以你要看看这只炼丹炉,它是很好看的。作为一部小说,它跟本文有一定的互文性。但是它的版本杂乱,是一个烂泥潭,这是因为当时有人认为这本书比较惊世骇俗,出于不同的目的,有的版本被加上了一些杂碎,有的版本又被删去了一些杂碎,这样你会看到一只七零八落的炼丹炉,如果你不想欣赏残缺美,你可以去读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版本。 (有这么推荐自己的书的吗?) 友爱路或大寨路是一条郊区的路,这从路名就看出来了。当年它一定尘土飞扬,奔跑着不息的拖拉机、马车、骡车,有时候还会有水牛和大白鹅蹒跚跑过,如果它是在北方,一定跟《金光大道》(好象没有拍成电影,好象拍了,是黄馥莉演的什么嫂)或《艳阳天》里的道路一样,但我十九岁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一切,我只看到有一辆拖拉机轰隆隆地开过,车上运着一车斗的绿色的香蕉,一长挂一长挂的,像炮弹一样庄严而坚实。我在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大寨路尾下了车,怯生生地往前走,越走越荒凉,暮色苍茫,人烟稀少。 不过,我现在要说的是我二十九岁时候的事情。十年过去,我已经大学毕业,在省会南宁居住了五年,我已经是老油子了!我到广西艺术学院看画展,之后就一路骑车,穿越整个南宁城,来到了友爱路尾。 我们厂的大门是淡黄色的,是两根长方柱上面一道横梁,毫无特点。门口竖着一长牌子,上面写着厂名。(听说这些字是赵丹写的,赵丹在七几年的时候和黄宗英在柳州劳动改造。)电影制片厂在八十年代的边远省份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虽然大门平淡无奇,这样一个厂名还是能把我这样的人吓住,在我彻底习惯这个大门之前,它总是把我吓得心里怦怦跳。 越过惊心动魄的铁栅栏门,就来到一个大圆圈跟前,这个圆圈是一只水池,里面有长满青苔的假山,有水,有金鱼,绕池摆了三层花,红的绿的黄的,组成一个巨型花坛,我觉得这个花坛有两层含义,一是国庆节要到了(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暗示就是这样的,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见花马上就会想到国庆节,后来到了北京,这一毛病又得到了强化),二是这里是全厂的中心地带,就像天安门是北京的中心一样。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第二个想法是对的。 站在这个花圃广场上,我有一种四面受敌的感觉,事实上四面一个人也没有,但由于此处太空旷,任何一个方向出现任何一个人,都会一眼就看到我,我很希望这里马上出现一些树,只要有树荫遮住我就会有安全感,不过所有的树都在围墙那边,这里光秃秃的。 现在我要回宿舍,有两个门可以通向宿舍区,一是厂区和宿舍区连接的边门,一是正对着马路的大门。如果不是上下班,我一般不会穿过厂区再从边门进去,当然我现在也不会这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