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颂(第十六节)(2)
时间:2023-05-09 作者:盛可以 点击:次
旨邑在山中呆了很久,想到了所有人。秦半两的爱并不执著,在她撒谎失去***后,他出于道义,十分犹疑地抱住她,说他是真的。他并无勇气锲而不舍,借补充画展作品之由,思考与守夺。秦半两对待旨邑和原碧的态度完全一致,他因为旨邑离开原碧,因为犹豫而离开旨邑。 旨邑往山下走。小径幽雅。石板路光泽黝黑。她想到稻笫,稻笫说要来长沙工作,照顾她的生活。旨邑的心在刹那间闪烁耀眼的光华。从未有男人对她这样说过,也从未有男人为了她而奔向她的城市。旨邑为之心动。然而,稻笫是个姑娘,暖人的姑娘。 原碧如约在岳麓书院门口等。旨邑看时间差不多,不再消磨,径直前往岳麓书院。 原碧静坐台阶,背后一廊柱,上刻“惟楚有材”。她新剪了头发,精短、漆黑,上身米色紧衣,下身浅蓝肥裤,两眼苍茫。旨邑到她身后,她也不回头,说道:“说实话,谢不周那方面挺强,我就惦记他那个。” 旨邑在台阶另一头坐下,黑色短装皮夹克,灰白牛仔裤,黑靴长至膝盖,头发几乎及地。身后廊柱上刻有“于斯为盛”。旨邑眼望前方翠树掩映间,青瓦飞檐,雕梁画栋,只说道:“岳麓书院太冷清了。” 原碧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是你心里冷清吧。自我看到它那天起,没什么两样。你和谢不周到底什么关系?”旨邑一笑,“原碧,咱们虽然同窗几年,但并不真正了解。说是好友,更像敌人。彼此想靠近的时候,都会像刺猬一样张开满身利刺。” 原碧听了这话,略有感动,但并不急于检讨自己,只听旨邑继续往下说道:“作为朋友我们极少坦诚以待。我承认我有虚荣好胜的时候,甚至会虚伪。在我相继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之后,我会珍惜我仅有的,包括你。” “我又不是你的男人,有什么需要珍惜的。”原碧干笑。 旨邑说:“我觉得自己很糟糕,但不想继续糟糕下去。谢不周说过,人要成为海。” 原碧装不下去,颇为动容地说道:“不是这样。你一直很优秀。老实说,我羡慕你的生活方式,羡慕你拥有的,也嫉妒你。我太狭隘了。” 旨邑摇摇头,“把我的人生换给你,你不一定会要。我已经死了一回。”旨邑将自己与水荆秋怀孕遭弃,如何服药杀死一双胎儿,如何从灾难中偷生,以及灾难后重拾生活信念,如何向秦半两撒谎等等,原原本本说将出来,原碧听得目瞪口呆。 “你好不愚蠢,为什么不把孩子生下来?早说给我听,我决不会让你那么做!你还是读书时的德性:貌似聪明!你做了多么遗憾的事情!” “原碧,我是貌似聪明。过往的都一笔勾销吧,记点快乐的账。你问我与谢不周什么关系,可以告诉你,是生与死的关系。”旨邑起身,环顾四周,她感到周遭空气芬芳,能嗅到野菊花的味道。她想,春天来时,谢不周的骨灰一定会变成无数的白色野菊花,某一天,当她的骨灰撒在岳麓山上,也将变成无数的白色野菊花,他们一起开放,竞相怒放在对方的坟头,再也不必为谁去谁的坟头种栽白色野菊花而费心伤神。 婚外恋已被婚姻所腐蚀。旨邑在整理“德玉阁”时,脑海里蹦出这种想法。孤身打扫历经烽火的战场,不作依恋,亦无爱无怨,将剩余的古玩、玉器、首饰和零碎的赝品打包,无需清扫落尘,一口价沽给了同行。水荆秋送的物什、书籍,原本懒为收藏,现也一并收拢了,摘下“德玉阁”的牌匾,一起搁置书房。对人对己已无怜悯,只等早日起程,去西藏,去山穷水尽之处,去世界之外的任何地方。 无论如何,她还想见水荆秋一面。自从她怀孕后,他就成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她肯定他会来,那时候,他的精神面貌,言行打扮,定然独具匠心,也许别有风味。她给他发去一个信息,意思是她已经考虑清楚,不为难他了,请他陪她去医院手术。四个小时之后,她接到他的电话,声音颤栗,称她是伟大的女性,是他的恩人,是他心中美丽的爱人,他将在一周内忙完手上的事情,尔后来长沙。他的言语激起她内心强烈的反感。她以他的口吻说,他们只是胎儿,不是人,堕胎算不得伟大,只是普通的行为。她其实可以不麻烦他,只是作为胎儿的父亲,他到场,对胎儿应是一种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