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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统(13)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仆。
    虽然乱成了一团,可是这个大叫大嚷、讲话噜苏而没有条理的老者,是甚么来路,还是必须交代一下,不然,更加无头无脑。
    老者姓陈,是郑老太的一个不知甚么的远房亲戚,排起辈分来是同辈,所以他俨然以“舅舅”自称,身分算是郑家大宅的总管。
    我和他认识是在郑保云进了医院,受委托处理郑家财产的时候,郑老太要保持旧宅,自然照她的意思办理,旧宅的管家就是“三舅公”,他在我面前很客气,一直自称陈三。陈三忠心耿耿,一直把老大的一所宅子,管理得十分有条理,郑老太死了之后,他等于已是那大宅子的主人,但仍然日日到主屋去监视打扫,以便小主人一出医院,就可以回家去。如今郑保云也出了事,对他来说,自然又多了一重打击,所以看到了我,就如同看到了亲人一样的亲热。
    可是他说的话,实在没有条理,一把捉住了我的手,现出极度骇然的神色来:“卫先生,宅子里一连几天,都在闹鬼— ”
    他说着,我正想甩开他的手不去理他,医院有两个员工抬着担架,已把费勒抬了出来,那医生跟在旁边,神情忧虑。
    我自然忙着去看顾费勒,比听陈三讲鬼故事重要,谁知道陈三一看到担架上的费勒,便大呼小叫,叫了起来:“见鬼了,这里也闹鬼?见了鬼的人,都被吓成这样子,一直不醒。”
    那医生狠狠地瞪着陈三,陈三也不理会,我本来被他弄得心烦不已,也想大声斥责他,叫他闭嘴,可是一转念间,心中陡然一动,想起那女佣在见了费勒之后,也说他是见了鬼,难道本地传说被鬼惊吓了的,全是这个样子。
    我忙问了一句,陈三却道:“也不一定,不过恰好宅子里一个见鬼的仆人,吓成了这样子。”
    我思绪十分紊乱,陈三又道:“卫先生,你要不要到旧宅来……看看?”
    我没好气:“看甚么,我又不会捉鬼!”
    陈三的态度变得十分诡秘:“嗯……我……情形有点怪……好像是老爷……,或许是少爷……回来了……”
    我陡然愣了一愣,想问他详细情形,一个护士急急走来:“请你过去一下,医生有话要问你。”
    我知道那是为了费勒的事,所以我指着陈三:“你在这里等我,你最好在楼下等,别乱走,这屋子有点古怪。”
    陈三被我吓得脸色发白,虽然口中说着“大白天,不怕吧”,可是早已缩头缩脑,向楼下走去。
    我跟着护士,来到了医院大楼的急诊室外,有好几个医生在,急诊室门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来,除下口罩,神情难过地摇着头,向我望来:“你是和他在一起的,发生了甚么事?出事时是清晨,你们没睡觉?”
    我耐着性子道:“我们讨论一些事,一直讨论到天亮。费勒的情形怎么样?”
    那医生喉核上下移动着,声音听来干涩:“他受了极度的惊恐,曾有短暂时间的窒息,脑部受损程度如何,还待进一步检查,现在情形十分坏,瞳孔对光线的反应都消失了!”我只感到手脚冰凉,一个老医生走过来:“他……你们看到或是遇到了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的情形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当然没有说甚么来龙去脉。那几个医生互望着,实在不必再商议甚么,就可以知道,费勒必然是在向病房张望一下之际,看到了甚么骇人之极的异象,才会变成这样子的,问题是:他看到了甚么?
    我向小窗子看去,离他看进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分钟,我甚么也看不到,他又能看到甚么呢?然而,他又必然曾看到甚么,因为门上传来的那一下声响。我也听到,绝无虚幻。
    我的声音也极其干涩:“像他那样的情形— ”
    老医生叹息着:“脑部受刺激最难说情形会怎样,一秒钟之前还是没有希望的疯子,一秒钟之后可以和常人无异。”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形,在我身上发生过,我自然可以知道那是实在的情形。那次,我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之中,遭到了一个人的袭击,极度的怪诞、不可思议加上惊恐,使我成为疯子。
    另一个医生也感叹道:“费勒是好青年,我们会尽力而为。”
    第五章 “闹鬼”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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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苦笑了一下,那医生自然是在安慰我,要是“尽力而为”一定有用,那倒好了。在整件事中,不可测的因素太多,就算“尽力而为”真有用,力也不知从何尽起才好。我和费勒几天来茫无头绪,好不容易一夜长谈,总算作出了一个可以成立的假设— 仅仅是一个“可以成立的假设”而已— 事情就又发生了这样非常的变故。
    老实说,别说我这时思绪紊乱之极,无法想得出费勒在打开小窗子向病房一看之后,看到了甚么,把他吓成了这样子,就算给我静下来,慢慢去设想,也未必设想得出来。
    (真的,费勒在那一霎间,看到了甚么呢?)
    我只是带着苦涩的神情,摇着头和医生们约定,等费勒接受了初步的治疗之后,再来看他。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把费勒交托给那些医生——他自己以前的同事,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离开了医院大楼,我又回到了那幢洋房,不过几百公尺的路程,可是走来只觉得疲累无比,尤其是阳光灼烈刺目,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进了洋房,陈三立时站起,我焦躁地挥着手:“长话短说,刚才你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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