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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定义(第七章 接受教育的能力)(2)



  出发之日迫在眼前,出发之地在广岛,正做动身前的准备时,对文学颇有野心、比他小4岁的从弟藤野古白来访,他同子规之间心理上的纠葛的情景,在场的虚子有所记述。从古白来看,兄弟之间紧张的原因是,仍不得志的自己对于文坛上已经成名、此次又被选为从军记者的从兄一定心怀嫉妒。这一点,后来子规也有此忖度。另一个紧张的原因可能是古白向他发出要求救助的信号,但没有直率地表述。

  子规在广岛等待出发的时候,就接到古白企图用手枪自杀未果而受重伤的通知。但是子规只用从军记者装束的照片表示慰问之情,就乘船出发了。古白对于教育者的子规,自己缺乏受教育者的能力,这么说固然无情,但是却不能不这么说。

  “翌年秋季”的短歌上有这样一句:“木偶来护树,台风过后花更白”。子规在前书作了这样的记载:“松山田宅一角划出两三尺之地,栽上树苗,摆上木偶,此小儿之戏,称之为木偶护树。”这是怀念自杀的古白写的。子规后来编的《古白遗稿》编者后记里说,儿童时代在一起玩耍的古白,给他的心刻上了深深的伤痕:“……有一次,古白把我最喜欢的木偶护树的园景中小梅树苗全给拔了,我忍无可忍狠狠地揍了他。母亲痛加斥责。从此以后我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从此我也知道,古白爱破坏的性格根本不能见容于我。”

  即使这样,后来古白继子规之后去了东京,对于想当文学家的青年古白,子规仍以骨肉之情接纳了他。古白常和集体宿舍的同学闹摩擦,而且也不认真地学。这时的子规,他那教育者的本性无法保持沉默。子规约古白去向岛散步,借机谈了他的意见:

  你得定下学习的目的。目的一定下来,就要坚持不懈地朝着目的前进。现在不为一生之计,老了就该后悔了。我的话说了一半,一直低头不语的他,眼泪巴哒巴哒地掉下来,他哭了。我没有申斥他,也没有命令他,依旧心情愉快地和他谈下去。但古白哭出声来。我不解其意。这个令人不可解的谜自幼就存在于古白的头脑中,直到他死也没有任何人能解开。

  这个令人不可解的谜,是和受教育的能力相反的,这样看大致不会错。因为古白的性格是和子规不能相容的,不是别的什么,用子规的教育理念一比照就一清二楚。《病床谵语》中,按照子规的分类癖,他把教育分成六项之后,认为学校教育只能给学生智育、技育,也就是给予知识锻炼技术的教育。他谈自己若有机会——“如果我有两顷地”,意思是说如有若干恒产,我将退到麦青风暖之处——必定试行德育、美育、智育、体育等项教育。

  美育本来是为了发展美的感情,如果行之有法,据子规给它下的定义是,“间接地发扬慈悲性而排斥残酷性”。幼时拔掉院子里梅树苗的古白,到了青春时竟然在学生窗舍动刀子。子规认为古白是缺少慈悲性,没有克服残酷性,也就是养育上失败的人。

  气育是提高意志的教育。子规很清楚,“不屈不挠贯彻初志”,“抑一时之私情,成就百岁之事业”,这些品质都是由气育创造和加强的。子规想再次提醒青年古白,让他自己对自己进行气育。而且,这样的谈话,也合乎子规的性格,对于教育者的子规来说,自然也是愉快的谈话。但是对于缺乏受教育者的能力——基本上是品质上的缺陷——的古白来说,只有落泪,他当时的反应使子规茫然。

  从军归来的船上子规就开始咯血,这是恶劣的生活条件造成的,船上咯血,成了他于病床上终其一生的开端。在神户和须磨两地,使子规从危险状态中摆脱出来而苦斗执着于生命的力量,不是别的,只是他认识到,自己必须致力于文学革新,虽然自己已经卧病,这个使命仍然是他的紧急课题,并且无论如何也得培养出文学革新运动的后继者,总而言之,仍然是作为一位教育者的热情。

  年底见到五百木飘亭,他再次要求虚子作后继者的信,已经广为大家所知,但是他和五百木的谈话还是从他在养病期间,以一位教育者同虚子所谈的内容谈起。“小生在须磨时对他谆谆忠告,甚至曾明告虚子,吾之后继者乃汝也。当时之虚子亦略示决心于吾。小生内心颇喜,不禁暗唱文学万岁。”但是,“上月归京时仔细观察虚子举动,见其依然是旧时之吴下阿蒙。小生对其忠告,惟有学问二字。学问一词,出小生之口入虚子之耳者,已逾数百余次。吾已下定决心,于须磨之忠告乃最后之忠告也,而虚子依然故我之态,令小生为之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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