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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田园祭》:过去倒下,未来倒下

  记录一下这几天的迷思,可能想称「死者田园祭」是寺山修司一部完成度极高的,对《神曲》-《地狱变》的多元叠置,影像中的碎片、刻印、悲歌和对幻想的悼亡,可能是在试图接近一场华丽晦涩的怪诞美学之梦。

死者田园祭

  「死者田园祭」似乎是一场有关元电影的实验,自为存在又自我指涉两个线性相关的历史参考系。在影中之影的时空序列外,“他我”作为叙事的引路人/监督,是自己的“维吉尔”,以域外者的身份控制着叙事的向度:记忆流被修饰、衔接成虚实相生的莫比乌斯环,“他我”既在内嵌的影像时空之外,同时也深陷其中,影中的第四面墙从一开始便已模糊边界,时间的概念得以突破银幕的桎梏。

  影中之影则表现为“他我”重构的自体幼年生命,同时充溢着对记忆和幻想交错中的自我不断戕伐的渴望,死亡便因此从电影标题内化为浸透两重银幕的共通驱力。只是,第一重银幕中的【死亡】由寺山修司根据幼时的经历结合和歌预设,而第二重银幕内涵的【死亡】便自然由“他我”继承。这表现为刻印在电影中忽视时间出现的俳句,跳跃而晦暗的诗性编织出一个幻梦中弑亲的少年时代,至少在“他我”的念想中,已在语言上完成了弑亲。诗句或许是怨灵,电影又以诗的形式定格那长久又可被称为一瞬的观念,在域外的胶卷中重新介入、生成、改造,按照此刻的想法修改过去、创造过去,使其本质上成为一场介乎二者之间的虚构实验,促成了寺山修司的凭虚与《死者田园祭》的异色。一首捕捉童年的杂事诗,一篇通向地狱的悼亡曲。

  “我”的少年时代本是一场震耳欲聋的沉默,但弑亲的念想被巨大的社会结构和影像时空结构悬置在自我成长的主题中心,在本对应着成长和游历的语境下,“我”却遭到强大的阻力,性成长被写下休止符,那是母亲严苛而前现代的规制,游历也因战乱使父亲缺失,失去父权的在场,一个活生生的血亲向导。在这种处境下,“我”渴望成长却看似矛盾般地拒绝成长,惟愿采取逃离、私奔的情境来填补父的缺失,与邻居温婉的姐姐进行所谓的私奔,来弥合“我”的裂痕与感伤。

  不成熟的想法,集中在梦醒之前,刻印在胶卷中的那一段共走的铁路小径,交叉的轨道有如分叉的时间,但堕化的男性战犯唐突入镜,路标的第一次出现,朝着与铁轨方向近乎垂直的指向:战争的阴影与被意外指引的迥异人生,与在旧绿色遮罩的镜头中,一同暗示着旧梦随时可能因残酷裂隙的出现而破碎,铁路依然延伸着,两条平行线却交汇成灭点,“我”期待的私奔在诗化的远方,而不是具体的当下,电影中的时间也指向另外一个空间,无限延伸。孤寂的旧梦中,冥冥时间之中,两个不同又宛如复象的“我”在幻想中暗合、在胶片中重叠,“他我”试图剪去名为母亲的那段枝杈,完成对自我/父权的正名。

  无根的生命中是被战争抽空的家庭,景深长镜头中定格了一个侥幸返回本土的战犯的粗粝一生,而无父的生命经验则被永恒的女性引领着上升,从穷山恶水的乡野社会图景出发,围绕恐山的灵场游荡、引至水畔和蒸汽列车狂奔中的自我迷失,再进入怪诞的幻想游园和与姐姐的私奔,此则幻化成天堂,作为引领者,女性多象征着圣女性、神性和母性。

  尽管如此,女性仍然是记忆中怪诞不详的客体。被引至炼狱空间般的恐山后,女性则现身为谜一般的灵媒,被父的游魂征用,随后充斥着女性在性缘上被控制着的交合,乃至控制发生在自己身上。性、爱与死亡混乱而疯狂地交替着,同时对弈般的色彩美学仿佛暗示着两股极端随时可能的转向。

  在那段出彩的景深长镜头的前景中,未来之我与过去之我围坐对弈,同时也是历史轨迹的分野之对弈,未来之我试图藉由知识和话语的权力规训我完成弑母,而此时本是匐地的牢笼升起,未来倒下。

  归家时刀锋被温情软化,即使是在虚构重组序列中,我仍无法带着刀刃向前走动一步,复沓的席地而坐中,我和母亲从青森至新宿迟来的和解,诉诸未来的过去,杀与爱,虚与实,或许只是一线之隔。成年的我对少年的我说:「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是完美的。你会找到我所丢失的,那就是所谓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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