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K省纪事(第9节)(5)
时间:2023-05-06 作者:陆天明 点击:次
住宅楼的走廊里光线暗淡。张大康几乎是摸索着往前行走。到处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旧床板、草席卷、老式的儿童推车、蜂窝煤堆、破自行车轮等等等等。 所以他不时地碰响了这个,又碰响那个。好不容易找到马扬家门前,为了核实门牌号,他打亮打火机。这时有个挺时髦的女青年袅袅娜娜地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爱“恶作剧”的张大康忙上前,低声地对她说了句什么。女青年疑惑地警觉地瞟了他一眼。他忙向她讨好似的做了个恳求的手势。女青年无奈地笑了笑,走到马扬家门前,敲敲门,叫了声:“马主任在家吗?” 叫罢,回过头来看看张大康,似乎在询问,喊这一下够了吧?张大康示意她再叫一下。她于是再一次拍了拍门,又叫了声:“马先生在吗?”但门里并没回应。 女青年丢下他,不管他了,径直走了。 稍稍等了一会儿,张大康自己去敲门,并捏着嗓门,装作女声,叫了声:“马先生是住这儿吗?我是《环球青年报》的记者,您的崇拜者……” 还是没回应。他犹豫着去拧了一下门把。门居然开了。他又捏着嗓门,冲着屋里头叫声:“马先生,我特崇拜您……”一边说,一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屋里似乎没人。他又往里走了两步,突然身后有人用答帚疙瘩顶住了他的腰,大喝一声:“你小子!”张大康回头一看,便大笑起来:“马扬,你狗日的!”喊叫的工夫,脚下却被满地的书儿绊了个趔趄,眼看晃晃悠悠地要往下倒去,手也张扬起来,并把一大瓶带来做见面礼的“法国香槟”扔了出去。张大康几乎是绝望地叫了声:“酒!我的法国香槟酒!”就在那一大瓶价值千元的法国香摈“砰”然落地前的一刹那间,马扬一探身一伸手,却将它稳稳地抓住。但紧接着,他也被脚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绊倒,并且带倒了那一大片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稀里哗啦地非常客观地响过一阵以后,两人便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康进门前,马扬正坐在地上,捆扎一捆捆的书。为防灰土,他戴着一顶用旧报纸做的帽子,还穿着一件蓝布工作大褂和一双特大号的军用翻毛皮靴,嘴里还在哼着门德尔松的一支什么小夜曲。那副老式的黑框眼镜老是滑落在高高的鼻尖上。 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看起来特别的“滑稽”,甚至还给人一点“笨拙”的感觉。他熟练地启开香槟酒瓶塞,先给张大康斟了一杯。张大康笑道:“胜利大逃亡啊胜利大逃亡……没想到,精明如马扬之流的,居然也会有今天!那会儿我就跟你说,别逞能,别给中央写什么条陈。你小子就是不听。哗哗哗,六七万字,痛快,矛头还直指K省主要领导。马扬啊马扬,你真以为你是谁呢?”马扬端起酒杯,放到鼻尖前嗅了嗅,平静地一笑:“我没写条陈。这种说法不准确。”“那六七万字的东西是什么?”“看法。仅仅是一点个人看法而已。字数嘛,是多了点……但肯定不是呈给中央的‘条陈’……充其量也不过是应国务院研发中心工作人员所约,写的一篇学术讨论性的文章而已。”“个人的看法在历史面前总是苍白无力的,如果你不顺从历史愿望的话……”“但历史的真谛就是要让每一个人诗意地存在。”“哈哈。 哈哈。好一个‘诗意地存在’。你就跟我玩海德格尔吧!“张大康扁扁嘴大声笑出。 马扬不说话了。他常常这样,觉得自己已经把观点阐述清楚了,便会及时地从争论中撤出。保持适度的沉默便是最有力的雄辩。他还认为,必须留出足够的余地,让对方自己去思考。唇枪舌剑,只能把对方逼到无话可说的绝境,但问题最后的解决,还是要靠对方自己在思考中去完成。 “贡开宸很快就要被免职了。你知道吗!”张大康突然转入“正题”,问。马扬淡然一笑:“是吗?”张大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问:“你不信?”马扬又笑了笑:“你信?”张大康再问:“你为什么不信?”马扬反问:“我为什么要信?” 张大康做了个幅度很大的手势:“许多人都在这么说……”马扬竞尔一笑地叹道:“真可惜了你还是K省强势群体的一位杰出代表人物,居然也在拿民间传说来做时局判断的依据。K省啊,我可怜的K省,你怎么会有光辉前程呢?!”“贡开寰家里的人也这么说……”“贡家人?哪一位?贡志和?他没这么瞎嚷嚷吧?没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