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名著 >

生的定义(第三章 乱世的地丁和杜若)(2)



  那人体是怎么回事,对于它的说明是通过对话进行的。于是立刻叙述起杜若的怒放。

  “听说是个半疯状态的姑娘。在广岛工厂干活时已经是半疯了,后来遭到轰炸便回到福山来,回来这天又挨了炸。听说又挨了踢又挨了踹。”/我从窗户里俯视那水池。那是一个大小一亩左右的长方形水池,从和它并行的小河中把水引过来,那水仿佛落进它旁的小水溪。就在这落水口周围丛生着杜若,离这些杜若不远处有一丛单独生着双股叶的,抽出的茎上开着紫色的花。通常此时杜若的子房已是见老的季节,所以尽管是怒放的花,然而却是花朵发干而且有些僵硬。难怪我初看时分不清是纸片还是别的什么。/我问:“那杜若被什么所迫才绽开的?”/木内说:“是啊,这个季节那种花居然开了,可真把我搞胡涂了。”

  这样的回答之后,似乎阻拦作家提出另一个问题,也就是杜若和被水淹死者的话题一般,把话题一转便结束了小说。木内说:“那杜若花和这杜若花有云泥之差。因为时代不同了所以开花也不同了。这花开的也真够混帐。”

  混帐的花,混帐这个形容词,如果用外国话来说就是dbCsurde,也可以译成没有道理。因为时代不同了这一句,非常明显指的是原子弹轰炸以及此前的连续轰炸,以致地方城市被大火烧毁,也指现在谈话的人生活的时代没有道理,借谈话的一小段包括多种意义的技巧,我以为这是作者特意写进去的。

  这杜若怒放,是诉诸人类精神的表层与深层的,要想读懂符号的意义,再举一个怒放的例子大概是有效的。这就是渡边一夫把生活于法国15世纪前半期和16世纪前半期各该时代市民们的日记翻译出来,并且以逐一加以说明的方法译的两本书:《乱世日记》(1959年出版)、《泰平日记》(1960年出版)。特别是前者,写圣女贞德出现前后的市民日记的一段,渡边一夫是这样写的:

  “1423年将近年末的时候,黄色地丁怒放,人们大吃一惊,日记上业已记下。前边也有同样的记载。笔者理所当然地感到这真是‘发狂的季节’。”

  随后,渡边一夫看到1429年左右畸形儿出生的记述,他接着说:“看得出1429年简直是发狂的一年,也许是我只看到发狂的事。话虽如此,这个《日记》的作者曾在两三个地方特意记下了那时以前,战火不绝的悲惨的隆冬之中,地丁怒放的事。使人感到,日记作者似乎心有所期然而面对人世间的一切抱着不安的心情,并且察知怀疑者藏于内心的梦幻一般。本来,这也许是唯我独有的妄想。任何时代都会有某些发狂的事,就人来说,也许天生就这样的毛病:总觉得自己生活的时代最疯狂,末世末日观也许就是人的脾性。”渡边一夫这本书出版之后,年轻的历史家对于上述叙说给予批评。批评的内容主要说:日记本来是年代记式的恬淡文章,然而渡边却故作高深。地丁的盛开,畸形儿的诞生,和历史联系起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写日记的市民不过是把发生的事记下来而已。畸形儿诞生,或者家畜畸形,看看《泰平日记》上也曾提到的围绕“弗赖贝格的牛犊”的天主教会与马丁·路德的笔战,就完全明白,这样的事情在历史的脉络上蕴藏的巨大意义是明显的。这就是说,前面那位当时还年轻的历史家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未免过于欠缺。但是,渡边一夫对于那些批评仍旧以宽容大度的态度给予回答。如果以感情移入而论,完全如此。而且他自己也认为是这样。他说,地丁的怒放,畸形儿的出生,圣女贞德出现,把这些相继而来的叙述联系起来读下去的过程之中,尽管这些事确实没有相互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他自己对于日记的作者移入感情,于是就把那些事联在一起了。

  但是我作为一个作家,并且根据自己的经验,我愿郑重地说,渡边一夫的“感情移入”是完全正当的。我的长子是个看起来像长着两个脑袋,至少出生的时候只能认为畸形的异常婴儿,现在他已克服了畸形给他带来的障碍活下来,和我生活在一起,他成了我生活中重要的一个部分,因为他的出生,使我对于诞生畸形这件事人的内在意义充满实感。时隔不久,我在墨西哥城过教师生活的时候曾看到波萨达的版画。波萨达是19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墨西哥大动乱时期从事版画工作的版画家。他对于重大事件、奇奇怪怪的事件,快速制作版画以代替新闻照片作报道,而且也用短诗的形式给叙述事件的出版物作插图。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