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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记(下部 白小姐的夏天 水塔与小拉)(3)

  保润如此依赖绳子,出乎她的预料,所有的妥协,并没有换来任何好结果。她气恼地挣扎起来,放开我,变态!白痴!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你还不如狗,狗有良心,你没有良心!我一直在配合你,为什么还要捆我?你捆了我还怎么跳小拉?保润说,捆还是要捆,我们不跳小拉了,改跳贴面舞吧,我从来没跳过贴面舞,你教我跳。她不知道他是临时起意,还是事先设计的阴谋,她觉得自己受骗了,大声向外面的柳生呼救。柳生闻声在外面敲门,你们怎么啦,跳个小拉,怎么还吵起来了?保润大声说,我们在商量,我们不跳小拉了,我们要跳贴面了。柳生在外面思考了一下,说,保润你别太急了,从小拉到贴面,要注意过渡啊。

  柳生轻薄的表现让她伤心。她在保润的怀里徒劳地挣扎,脑子里想到了一些自救措施。保润你冷静点,她说,贴面就贴面,你别捆我,我保证陪你跳,你对我尊重点行吗?保润说,我很冷静,你也要冷静,我告诉过你了,你今天不会吃亏的。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集中在绳子上,他凝视绳子的那道目光,分不清是阴郁还是温存。麻绳很快勒紧了她上身的皮肤,一朵绳结编织的花朵,瞬间在她的腹部绽放。保润说,别说我不尊重你,这是梅花结,梅花结最舒服,你马上就知道了。她尖声叫喊,什么结都不准捆,我不是牲口!你又犯法了知道吗?你才刚刚出来啊,我再告你一次,你又要坐十年牢!他说,无所谓,跳完这支舞你就可以去告,我哪儿怕坐牢?最好的十年都毁了,再来十年怕什么?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

  起初保润并没有贴她的脸,贴住的是身体。他用身体抵住她往前走,不像是跳舞,像是一种稚气的恶作剧。除了绳结带来的刺痛,她能感受到他的胸肌、髋骨和大腿从上而下的压迫,还有紊乱的毫无节奏的冲撞。她敏感地留心他***区域的动态,幸运的是,那个区域,暂时风平浪静。她熟悉各种舞步,如此愤怒的舞步是罕见的,她见识过暴力,如此绝望的暴力是无法反抗的。她在酒吧夜总会遭遇过几次性侵,视其身份地位不同,她给予那些男人不同的惩罚,或者耳光相向,或言语警告,但保润的侵害与众不同,它似乎代表了正义的复仇,它如此粗暴,却合情合理。因为内疚,或者因为软弱,她最终选择了忍受。当他的面孔突兀地贴住她的左侧脸颊,她没有躲避,任凭他粗硬的胡须刮过她脸上的皮肤。她紧咬着嘴唇,在心里默默预设第一道防线,贴就贴吧,不能接吻,严防他的舌头。但是,那张温热而粗糙的脸静止了,它贴着她的左侧脸颊,久久不动,像一块石头依偎着悬崖,像一个受惊的孩童,无助地依偎着母亲。然后,她感到脸上被打湿了,是属于男人的温热而节制的泪水。她听见了他哽咽的声音。她不敢动,不敢看他的脸,僵硬地保持配合的姿势,冷眼瞥见右手边的佛龛被撞倒了,菩萨斜倚在墙角上,一只神圣的金手下降了大约一米左右,正指向她的腹部。她腾出一只右手,探出去够菩萨的金手,勉强触到了菩萨的金手,食指上沾了一小片凉意。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使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保润的脸因此离开了。保润凝视着她的左侧脸颊,几秒钟后,目光下垂,落在她的肩胛骨上,她觉得从肩胛往下,有一种被烧灼的感觉。他的呼吸急促,混杂着烟臭与酒气,热乎乎地喷在她脸上。她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妊娠反应,也不清楚它来得是不是时候,在一阵强烈的反胃之后,她开始吐了。她吐,吐。她在保润的肩头嗷嗷地吐,不停地呕吐。

  保润任凭她的呕吐物滴落在身上,茫然,垂手站着,过了一会儿他拿来一块毛巾,仔细地擦去肩上的秽物,他说,我让你吐了?我在你眼里那么恶心吗?

  不,不是你,是孩子。她一边吐,一边拼命地摇头,是一个小宝宝,你放开我,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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