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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颂(第八节)(8)



    然而,旨邑的身体对洗干净了的水荆秋感到不适,她鄙视他不洁的部分,最无廉耻的部分。在某一时刻,旨邑忽然变成了梅卡玛,亲眼看见水荆秋虚假做秀,便想到古来俗话,什么百年伉俪是前缘,禽鱼草木,各有蝉联,所谓伉俪,断不是水荆秋与梅卡玛这样的夫妻,但这不影响他们活在传颂中。孔雀藏起尾巴不让人看,这是孔雀的矜持;男人把外遇的漏洞修盖成藤蔓缠绕的绿荫,这是男人的技术。梅卡玛在这绿荫中感受习习凉风,神清气爽,无论如何想不到,之所以如此舒服,全因一个叫旨邑的女人。

    时间使爱情蒙灰,城市星罗棋布的街道瓜分使爱情面目全非。长沙早过了莺飞草长的时季。岳麓山的花也结了果。湘江正丰满。鲷子鱼在黄昏跳跃。鲫鱼早产完了卵。臭豆腐的香味从胡同里飘出来。眼前干燥的街道,验证一片混沌的日光。水荆秋就是这北方街边的一棵老树,为一个屋檐遮风挡雨,给一扇窗户拂红送绿。在充满暗示的季节里,他并未孕育新的饱满的爱情,相反,像产完卵的鱼那样,感情瘦瘪,习以为常。

    旨邑两手抱胸,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她,她没办法继续在这鬼地方住下去了。

    水荆秋去英国了,哈尔滨又空了。在某种意义上,它早就空了,水荆秋将越来越多的时间留在家里,有时候一整天都没有消息,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他警醒,致使他在原本疏忽的婚姻关系上大做文章。旨邑的去意也一日强胜一日,心里知道妾的命运,大抵是这般落花流水。

    去英国之前,水荆秋临幸了一下旨邑,质量水准一落千丈,旨邑描述进入老夫老妻状态了。水荆秋承诺回来补偿,定叫她讨饶。旨邑暗叹,无人能令时光倒流。她要的恰恰不是身体的硬度,而是心的柔软度.换言之,是爱,是温存。***不能证明爱,更不能代替爱。她对他的补偿一说不以为然,淡定思痛,腹中起草回府计划,少不了找谢不周帮忙,打谢不周手机,无人接听。

    旨邑正伤对黄昏,便见稻笫骑摩托车冲进她的视野。她走进来,有几分像秦半两,只不过他是一匹活跃的种马,稻笫是一匹结实的母马。在没有水荆秋的哈尔滨,稻笫适时出现,她带来草原的清新空气,令旨邑心底一阵清爽,心底充满感激。显然,稻笫有着殷实的家庭背景,旨邑从她的眼神就能作此判断,而稻笫的坐骑及装备,都在证实她的判断。

    稻笫带来一个青花笔筒,制形周正端庄,胎质尚算细腻,釉面光滑,瓷器上用楷书录有韩愈的《师说》,不过她声明这并非清康熙时期的货,那价值几十万的东西,别说她舍不得送,就是舍得,也不知去哪里寻宝。旨邑喜爱这个青花笔筒,色泽典雅,精致有加,只是自己受之有愧。稻笫二话不说,将旨邑散乱的笔连同发夹一并放进笔筒里,证明非她莫属。稻笫在旨邑面前只那么一晃,她便看清她的头发:剪得极短,发质柔韧,乌黑闪亮,仿佛青花器釉,黑色沉淀于釉光深处,干净明亮。

    旨邑喜欢它们,只说:“原来送礼物也可以这么霸道。”稻笫道:“你以为只有爱情才霸道吗?其实,一个人可以遮蔽你的世界,你也完全可以站在世界之巅来看一个人。”旨邑愣了,匆匆回答:“你这小孩,倒会纸上谈兵。”稻笫道:“后半句话,是我妈妈说的。我七岁时父母离了婚,我只看见妈妈的痛苦。我当时就想长大了要保护所有女人。”旨邑说:“感情上你一定有恋父情结,喜欢成熟男人。就像我,偏爱找已婚男人。”稻笫道:“爱受制于心,而不是受制于理性。但你不健康。你有病。”

    旨邑答自己是有病,问稻笫喝点什么,稻笫说最好是啤酒,旨邑取出两罐青岛,说道:“他去了英国。不用多久,我也回南方去了。”稻笫玩着啤酒罐,没吭声,直到啤酒罐从手中掉下来,问:“不再来了?”旨邑点头:“橘生南为桔,生北为枳。为人妻显贵,为人妾无尊,回去做我的自由人去。”稻笫替旨邑拉开啤酒罐,“干一杯,让爱情成为一场宿醉。”旨邑狠狠喝了几口,骂道:“小屁孩,老装成熟,你谈过恋爱没有?知道妾是什么东西吗?妾是一条丧家犬,要忠诚,还要容忍他喜欢别的犬。在少得可怜的遛犬时间里,穿得漂漂亮亮,戴着颈圈,被他牵着,贱到幸福。我离开自己太久……真的……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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