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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颂(第七节)(2)



    旨邑终究没为难水荆秋,她只是倍儿温柔地对他,倍儿通情达理知书识礼,还跟他谈起他最近寄的几本书,关于她的阅读理解和质疑。水荆秋说不谈海德格尔了,他没心思谈这个。情况有变,长沙的会议要到阳朔开,为期一周,答应了会议又不好再推脱,不能去长沙看她,他感到卜分沮丧。

    “亲爱的,这太好了,我一直想去阳朔看看呢。你哪天报到,我去那里和你汇合。白天你开你的会,晚上咱们一起玩。”旨邑低声说。

    水荆秋觉得她的主意不错,很高兴,在电话那头咂给她一串响吻。

    老头那边的鉴赏把玩正好告一段落。

    “小姑娘,这个卖什么价?”老头问。旨邑笑着摆了两下头。“德玉阁,德玉阁,想必小姑娘有德如玉。”老头又说。旨邑探问:“大爷,您觉得,值多少?老头答:“不好说,说白了就是个人心目中的价值。”旨邑说:“大爷,那这枚钱币,你心目中的价值是多少?”老头仍坚持要旨邑开价。旨邑说不卖。老头想了想,说他出两千块。旨邑摇头,仍是说不卖(她从来不打算卖掉)。于是老头又加了一千。旨邑十分从容地摇头。老头又开一只手说:“我出五千。”“大爷,我不卖。”旨邑笑了。她在心里盘算,如果不是大爷有毛病,那就是这枚秦半两是真家伙;他能出五千块,那么卖一两万没问题;卖一两万没问题,那么它的实际价值应远远超出两万。大爷也看旨邑有犹豫之态,又捏了捏钱币,说:“刚才给你开玩笑。这样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两千,就两千。”老头说完作掏腰包状。“大爷,这钱币是我朋友的,我做不了主。”旨邑拿回钱币。老头急了,说小姑娘挺倔的,价钱可以商量,先别着急收回去。旨邑锁上柜门时,老头笑笑便走了。

    天黑前,水荆秋与旨邑先后到达阳朔。他会议安排的酒店就在西街,开会两天,余下几天就是在周边游山玩水。他已经为她订好了房间,离他不远。在家庭旅馆前,他笑望她,然后抱紧她。彼此感觉不如最初的几次会面那般热血沸腾,但依然美好,尤其是在这种充满浪漫传说的地方,都有登台主演的荣耀感。西街狭长,闲庭信步的游人并不能破坏它骨子里的静谧,以及处女般的气味。两边建筑物如古典羞涩的仕女,精雕细镂罗裳丽,蛾眉淡扫目低垂。他牵她上楼,暗红色的木楼梯发出古老却不腐朽的声音,楼梯窄,阶梯细密,他一步跨三层,她简直是跟着他在飞。

    明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仍然怀着好奇打开礼物盒。解开蝴蝶结,撕去外包装,还要拆更精致的一层。他分秒不停地将它剥开。

    窗户下西街里的声音,干净、梦幻、近在咫尺。

    他们准备出去吃饭。她笑他的内裤像超短裙,裤边松大晃荡,像是常年受虐被扯。他觉得没有烂,扔了可惜,天高任鸟飞,穿着舒服就行。她尖声说难道非得穿出破洞来?她一会就去买新的,立刻把他的“超短裙”换下。他笑着说她开始监管特区形象了。

    她其实又开始嫉恨,那梅卡玛是什么东西,居然让他穿得这样寒酸;而水荆秋也真可笑,一个浪漫的男人,原本不该疏忽自己的内裤。总之,细究起来,内裤牵扯的问题太多,主要责任在梅卡玛。旨邑对这事认真起来。一方面有打抱不平的意思,水荆秋为他的家庭努力付出,回报他的却是超短裙似的陈旧内裤;一方面含沙射影,抨击梅卡玛身为妻子,对丈夫不关心不体贴;还有一方面就是水荆秋穿这样的内裤见她,明摆着是不重视她——她为了见他,***内裤全换了崭新漂亮的。她在取悦他,而他呢?这种“超短裙”只配面对糟糠之妻,凭什么穿着它面对香艳的情人?

    反过来,假如水荆秋穿着漂亮得体的内裤,干净洁白的袜子,又都是梅卡玛买的,旨邑会是另一种不舒服,恨得更厉害。因为他太贪婪,他不该一边享受梅卡玛的体贴,一边享受情人的温柔;一边唤梅卡玛妻子,一边把爱给他的情人;一边与情人温存,一边计划周末带妻儿去哪里消遣。他身上不该沾有梅卡玛的痕迹,一切都该让她旨邑来打点。

    总之,这条内裤带来了一系列糟糕的感觉。

    旨邑情绪坏了,并立刻发现坏情绪一直压抑在心底。她知道直接进攻显得太蛮横无理,于是一面语气平缓,似笑非笑,一面尖酸刻薄,冷嘲热讽,她的话里传递出一种信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世界运转的潜规则,她看透了男人和女人,婚姻和爱情,她把自己贬得一钱不值。她越说越起劲,发现自己是存心要挑起不快,有意要刺穿美好的相处(因为它是假象),以表示自己冷静地活着,他对她的爱就是对她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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