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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战栗(二十五 一连串问题奔涌般地聚集到心头)(8)



  “但很可惜,案子目前只进行到这一步,后续的线索全都中断了……”

  说到这里,赵五六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刚想喝,却发现今天没给邵长水准备茶,便起身要去沏茶,但让邵长水拦住。邵长水自己去沏了茶回来,安慰赵五六道:“案子还是有了很大进展。起码能认定劳爷是被谋杀的,光这一点,就足以告慰劳爷九泉之下屈死的冤魂了……”邵长水原想是安慰一下越说心情越沉重的赵总队的,没料自己也说得感伤,反而一时间有些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竞怔怔地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邵长水问:“和顺面馆的那个女老板呢?放了吧?”

  赵五六说道:“那当然。我们就没有刑拘过她嘛。怎么拘人家?凭啥拘人家嘛。拘好拘,放就不好放了嘛。当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我们是‘秘密’把人家‘请’我们这儿来谈话的。最后还跟她搞了个‘约法三章’:一,要求她不向饶上都透露任何一点今天谈话的情况。第二,要求她完全不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和规律。第三,完全按原样出现在饶上都面前:如果能做到这几点,我们也保证为她保守她的那些‘隐私’。她当时显得很紧张,不断地问我们,饶上都是不是跟劳警官的死有关系。我们当然不可能正面去回答她。我只是告诉她,你必须坚信,我们找你谈话,不是在闹着玩。为了你的家庭,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们那生意红火的和顺面馆,你应该好好地配合我们工作。北京市一座老监狱,所在地的地名就叫‘半步桥’,这很有点哲理。因为真理和谬误,天堂和地狱,实际上往往都只差这么半步。错这么一点儿.回头都来不及。”

  邵长水问:“她咋表态?”

  赵五六说:“她是聪明人,还能咋表态?”

  邵长水又问:“饶上都没任何感觉?这家伙可油着哩。”

  赵五六说:“最起码从表面上看,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邵长水沉吟了一下,问:“曹楠和齐神父咋样了?没让他们为那材料的事负什么责任吧?包括那个律师。”

  赵五六说:“暂时还没有。整个案子还没有彻底明朗嘛。估计齐神父和那个律师不会再有啥事:但曹楠这丫头,真还说不好。”

  这时,邵长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对了,祝磊写的那个原件有下落了吗?”

  赵五六说:“我就怀疑它还在曹楠手上:前一阶段,一方面忙着跟对岸内务部打交道,一方面又考虑到她两方面的伤都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就没再去接触她……”

  邵长水忙问:“两方面的伤?除了手藐上的那个伤,她还有啥伤?”

  赵五六笑道:“精神上呗。”

  邵长水忙应道:“那是那是。”

  赵五六默坐了一会儿,突然这么说道:“中纪委最近又派人来了。”

  邵长水迟疑了一下,应道:“是吗?”

  赵五六很沉重地说道:“这是第三回了……”

  邵长水又“哦哦”了两下,就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上头这是针对“顾立源”而来的。但他对这事还能再说啥呢?就是说了,他知道赵总队也不会正面回应他的。顾立源毕竟还在位。而“来人”也并不表示他一定有问题。这一类事,在省直机关,向来都是特别敏感的问题,也是个被大家视为雷区的禁地。同仁们这一向都变得十分谨慎,风声鹤唳的,很有些左顾右盼的意味。

  “东林还是有点太天真了……”赵五六突然没头没尾地这么感慨了一句。

  “……”这一回邵长水完全没有回应。他只是垂下眼睑默坐着,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按习惯,他是应该“应承”一下的,赞同不赞同,说一声“是的是的”,并无什么大的妨碍。一向以来,他也都是这么做的。许多人也都会这么随着领导的话应承一下。这是通例了。但今天邵长水却保持了沉默。这一段日子以来,这个“东林”的问题,这个“劳爷”的事情,确实使他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对这位“劳爷”的态度,从敬而不解,到敬而有所解。有一度,他也曾像赵总队一样,觉得老人家有点“过于天真”。但近来,尤其出了一趟远差再回来,重新感受身边的一切,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然在悄悄地发生一种变化。他不能简单地用“成熟”或“蜕变”来界定这种变化。也不能用“更为内向”或“更加深沉”来描述它的趋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进入三十岁后,他似乎不再为什么事而感动。他觉得应该感动和激动的事情,自己基本上都经历了,剩余下来的,只有一件事需要自己去做了,那就是好好干,埋头干,不要也不必再东张西望了。但最近他发现自己,“不对头了”,居然重新开发了这个“感动”的功能……重新有了许多的“感受”……他忽然发现,“劳爷”是非常值得自己感动的。为什么?一时他还说不清……也许……劳爷是有一点太天真……但是,当人和人类完全失去了他们最后一点的“天真”以后,他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按说,邵长水从小就属于那一类最听话、最不天真、最成熟的“孩子”。忽然要为劳爷的天真辩护起来,他自己难免都有点惶惑。说不清。而能说得清的大概也就是这一点:细细想来.自己真的挺为劳爷的“天真”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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