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度战栗(第一次讲述)(2)
时间:2023-05-03 作者:陆天明 点击:次
侦高手都能破得了的大案,在自己的一生中写下最经典最精彩的一笔。然后,带着满身的伤疤.‘光荣谢幕’。这里所讲的‘做一件我一生中最想做,而又始终没能做成的大事’,还不单单指要去破一个从来也没破过的大案。不是的。更主要的是要补足我一生的一个遗憾。我回顾我这一生,做的事情不能说少了,但是,这些事 几乎都是在瞧着别人的脸色的情况下做的。当然,回过头去说,人类处于当下这个历史阶段,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是姓资的,还是姓社的,都免不了,有人活着主要是在摆脸色给别人瞧,而有的人,或者说,更多的人只能瞧着琢磨着别人的脸色在活着。这跟当官不当官有权没权当然有相当大的关系。但现如今情况还不尽然是这样。一个看自行车的或社区保安,按说是绝对的下层小人物了吧,但他同样拿着看自行车和守护社区这点‘权’对人吆五喝六。记者大夫教员评论家按说也不是官吧,但你跟他们中的某一部分人打交道,不给额外的好处也是不行的。也就是说,活这一辈子.你得处处低头才行?这让人太难受了。我一直想干一档子这样的事:它能让我完全按自己的意愿去干。我原以为,去陶里根能实现这个愿望。我以为在那儿不可能再出现任筒的意外来打破我这个设想。但是我错了。最后证明,活了将近六十年.我还是不成熟,非常不成熟。所有那些我应该想到的变异,应该防备的事情,我仍然没有想到,没有防备。我被最值得信任的人抛弃了。最可怕的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第一,我的年龄摆在这儿,第二,为了到陶里根来干这件事,我选择了退休,我脱掉了本不该脱的警服。第三,最可怕的还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警惕我。出了这事以后,无论是公司内部,还是周围的各色人等,都知道我到陶里根是来‘秘密查问题’的,都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就像是打量一头受了伤、但又在街上蹈达的狮子。他们只知道狮子是要吃人的,而他们偏偏又都是‘人’,以为我会‘吃’他们。他们并不知道,我这一头‘狮子’只吃坏人,而且还必须是法律认定的‘坏人’。饶上都的高明之处就是,他不公开跟我对抗.他依然趁用我.甚至继续给我优渥的待遇。但让我在人群中孤立。没有人们的接近和支持,我将一事无成——在这种情况下。我继续留在离里根,除了做他挣钱的工具外,我将一事无成。这家伙特别明白。现在已经不像十多年前了,你不能再指望人们听说你在反腐败就一拥而上,高呼万岁。绝对没这样的事了。反腐败战略推行了十多年.决心不能说不大,战果也不能说不‘辉煌’,上自政治局委员、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省长省委书记,下至科长主任、村长乡长.每年少说也要抓个几千几万。但由于许多根本问题没得到解决.腐败的现象不能说更严重了,也应该说依然很严重。最严重的是.许多普通人从寄希望于反腐败,转向也跟着能捞就捞。从行政权力腐败.蔓延向行业腐败。各行各业堵不住的乱收费.教师、大夫、知识分子的腐败,还有那压不下来的药价,一个一个,都是明显的例子。人们心里这么想:既然你反不掉腐败,与其看着大家公有的财产让这些少数蛀虫吞吃了,还不如让我们也来‘吞一点’。他们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地捞,我们没那么大能耐,也没那么大的可能,捞个几百几千地贴补贴补家用,总比全掉进他们嘴里要来得划算吧?为了实现‘大家都捞一点’的‘理想’,现在不少人都挺反感本单位出现什么‘反腐败积极分子’,反感那种‘头上长角身上长刺’、‘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的人。这几年,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接触过好几位省内著名的反腐败英雄。他们都是省纪委系统公开表彰的模范人物。但是接触下来,这些人在本单位几乎没有一个是有好日子过的。不是‘晚景凄凉’,就是眼下特别‘孤立’。 “而再看看那些已然被关被杀的‘腐败分子’的经历,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共性,他们几乎全是被他们周围的人‘制造’出来的。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一开始并没有那么狂妄,也没那么贪婪,甚至有的还比较清廉勤政。但他们只要一走上领导岗位,几乎所有的人都向他们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几乎所有的人在他们面前一下就丢弃了(仿佛是自动丢弃似的)与生俱来的人格尊严。几乎所有人在他们面前都变得只会说‘对对对’,‘是是是’。有许多案例证明,某些贪官挪用占有公款几百万几千万,在过程中只要有一个会计、出纳、财务科长或副科长,或其他某一个当事人,在其中一个环节上说一声不字,这几百几千万就不会‘流失’。但无一例外地,是几乎没有一个下属在他们应该说不字时,说出规章制度赋予他们可以说的这个‘不’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点头哈腰事权贵,都不敢来说一个应该说的‘不’字?这个现象是怎么造成的?怎么才能让千千万万普通老百姓都敢在当官的面前说‘不’字?这是另一个相当重要的、不能不追究的问题。我现在要说的是,所有的人都不说‘不’字,于是就制造了一批又一批的贪官分子。这个‘不’字光靠纪检委系统的人说,是不行的,是不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