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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霜雪明(第十七章 正气长歌)(3)



  谢如松其实最担心的是荻小姐的安危。***个腿!这个不知轻重的死小娘,他在心里暗骂。他回过头,看到芸少爷也走了过来,何二小姐也走了过来。

  谢如松从他们的脸上看得出,他们想对自己说什么。荻小姐的安全更重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赶尽杀绝,那五百反贼会不会狗急跳墙呢?难道向这个挑夫认输?真不追查害死如柏的真凶了?谢如松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望向吴戈,他忽然无比妒忌这个地位卑贱的人。他没有杀自己,他又熄灭了火折子。这个笨蛋!他饶了自己两次。他还妄想救广场里那五百个反贼。

  这是自己向往的一种挺身而出。谢如松知道,自己其实也想做吴戈这样的人。

  众将士的刀枪举了起来。每一抹锋利的刃上都闪烁着无情的寒光。

  但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听到,游击将军谢如松静静地说道:他娘的腿都给我站住。我接受你的条件。反贼投降,我受降。

  谢如松被擢升为大同副总兵。提兵塞上,戍守九边,这是他多年以来就盼望的事。那天黄昏,离开山阳县时,他带着自己的黑甲铁骑路过了余家渡。在码头上,他看到挑夫长脚又在卖艺。

  他正在说一个段子:从前有一个将军围观的人们在哈哈大笑。接着还是老一套,耍飞刀、高跷、贫嘴,拉个忠厚观众问人要荷包,还是在跟丽芳楼的几个歌女打情骂俏。

  娘的腿还是这老一套。谢如松笑骂着。他也看出来,长脚的这一套人们仍然很受用很喜欢,尤其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看着长脚耍飞刀时,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放着光,那么的入神和开心。

  谢如松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向部下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走了。他一路用鞭子轻轻敲着靴筒,忽然想起来,听说的那个钟秀才对自己的评语:有白起之风,恨量小狭。他不禁笑骂起来,他娘的腿,老子宽宏大量得都没有边了。

  至于这个吴戈,他也只能说,这厮实在是娘的个腿

  堤上的棚区依然与过去一样,除了路口添了三座坟茔。华知县用了芸少爷之计,给淮安王推荐了一个风水先生,说是堤上前有照,后无靠,并不吉利,又为王爷另觅了块地建他的别院。至于那座桥,已经开始修了。修桥的,基本都是堤上的流民;还有钟汉儒那五百多受抚的余部,他们也住在了堤上。这些人干着最脏最累的活,拿着最低最贱的工钱。但是终于,他们可以抬着头做人。

  其实那天是吴戈最后一次在码头卖艺了。骨骨终于同意跟随荻小姐上京,现在他已能开口说不少话。于是吴戈觉得到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了。那一天大家都来送他,甚至何丽华何二小姐也悄悄出现了一会儿。

  骨骨说:你,要,记得,来,看我。

  吴戈扮了个鬼脸,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说,要大家提防,骨骨放屁很臭。骨骨不好意思地笑了。

  芸少爷叹了口气,说:你这家伙,以前那么抑郁的一个人,倒真是变了很多啊

  我倒觉得他一点儿没变。

  荻小姐不同意:还有,何丽华也不是庸脂俗粉。

  吴戈笑了,点头,说,对,她不是。

  芸官又道:还是来京城吧。

  吴戈摇头。

  芸官嘿了一声,说: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荻小姐说,你要来看骨骨。

  吴戈点点头。

  荻小姐在最后一刻,终于鼓足勇气问,你是要去找那个首饰盒的主人么?

  吴戈宽容地冲她笑了,一如十二年前那个黄昏。

  吴戈说,也许吧。他挥挥手,背上了一个破旧的包裹,上了路。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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