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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战栗(十一 领事馆路西口九号院)(2)



  这院子并没有因为有神父在这儿居住而显得格外的清静和肃穆。但当庭而立的两棵七叶桉,却显得异常的瘦高而繁茂。当然,这跟“神”的意旨并无多大关系。邵长水有兴趣看看“神父”的家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只是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一时问难以确定哪家才是那位“齐神父”的“寝所”。当然的,如果真想搞清楚它,这对邵长水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邵长水却没这么去做。今天他并不想真的去打扰这位神职人员。他只是呆呆地张望。他在想象,住在这样一个角落里的一个“本堂神父”,又能知晓多少政治?他怎么会掌握到一个身居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和代理省长高位的人的秘密,让劳爷那样一位老刑警对他发生了兴趣?难以想象一个身穿黑色立领长袍的宗教使者穿行在那幢幢高楼、座座别墅和一辆辆黑色奥迪、一个个豪华会所里,去操办世俗的纷争……这真是有点太离奇,也有点太蹊跷了……

  就在邵长水站在略有几丝凉意的廊檐下这么发愣的时候,从那个连通前后院的短小回廊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男一女平和简短的对话声。邵长水忽然觉得那女子的说话声相当耳熟。再细细一掂量,觉得有点像曹楠。而且越听越像。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会在这儿遭遇曹楠?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那声音确实像。他本能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闪电般地瞟瞥了一眼,以检验自己听觉的可靠程度。一瞥之下,发出那声音的果然就是曹楠,他立即回转身,忙向堆放在廊檐下的那一大摞蜂窝煤块弯下腰,装着好像是在整理煤堆似的,实际上是不想让曹楠认出他来。他之所以不想让曹楠认出他.是因为一瞥之下,他还认定陪她一起走过来的那个男子,就是那位本堂神父齐德培。在此前邵长水从没见过齐神父,那男子此刻穿着便装,衣着打扮上也没表露出什么神职人员的特色。但凭感觉,凭他的气度和神情,凭他眉目间的那种淡定和超然,邵长水断定他应该就是那个“神父”。他想自己以后一定还会跟这位神父打交道。如果这时让他们认出他来,以为池今天是来窥探和跟踪的,会让他们,尤其会让这位齐神父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他,或从此对他产生一份警戒和抗拒,给他俩今后可能会是漫长的交往平添一道重大的心理障碍。曹楠好像没认出他来,因为她跟神父的对话始终没中断,脚步也始终没中断,一直保持着原来的节律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他俩便走出院门去了。

  又是个巧合?她怎么也来看望这位齐神父了?她怎么老是出现在这些跟劳爷之死相关的“漩涡”和“陷阱”里?她跟这件事到底有啥牵连?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邵长水一边捉摸着,一边赶紧抽身离开那小院。他原本是要向大门外走去的,但转念间想到,万一神父刚才是去送曹楠的,这时他出门去,就很可能会在大门口跟正往回返的神父迎面相遇。神父就可能立即认出他这个“整理煤堆的人”根本就不是缝们这院儿里的人,就会对他的身份和来历产生怀疑(假如神父确如劳爷所说的那样,参与了陶里根的秘密调查活动,他潜意识中一定会有这样一种敏感和防范冲动。)假如神父再把这档子事告诉曹楠,向曹楠详细描述这个“可疑分子”的外形,聪明机敏如曹楠者,是不难圈定这个“可疑分子”就是“邵助理”。万一曹楠这小丫头真有什么背景和来头,跟整个事件真有什么大的牵连。由此还可能衍生出什么一系列的变故也说不定。这样,就把整个事情闹得越发复杂了……

  于是,邵长水紧走几步。上水龙头底下洗去手上的煤屑,一边甩着剩余在手上的水珠,索性自称煤炭公司的质检员,来入户调查近期各煤厂所售蜂窝煤的质量状况,踅身走进前院某一家,跟户主随意地聊了一会儿,等齐神父走过,这才抽身向院门外走去。

  回到家,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这个事情向赵总队汇个报,电话铃响了。是赵总队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笑着问,你小子的病装够了没有?邵长水忙跺着脚说道,还说我装病?这几天烧得我满嘴都是泡。不信,您来瞧瞧!赵五六这才赶紧问,烧退了没有?邵长水说道,刚退。不敢不退啊。就这,还让人说是在装病哩。哪敢再烧下去?赵总队笑道,烧退了就好。赶紧过来一趟吧。邵长水忙问,啥事?赵总队说道,这你就别问了,赶紧过来吧。到底啥事,我也还没整明白哩。电话里也没法跟你说。

  等邵长水赶到总队办公室,赵五六都没让他坐下,立即把他带到袁崇生那儿。身高马大的袁崇生拱着腰,正低头在办公桌一侧的小柜里翻找着什么,见赵五六和邵长水进屋,也只是匆匆做了个手势,让他俩随意找个地方坐下,还继续找他的东西。袁崇生的办公室足有赵五六的三个那么大。特制的老板桌也比一般使用的要大得多。高背宽扶手黑皮椅。窗台上养着七八盆极名贵的君子兰。屋子四角也放满了桶栽的观叶植物,高大葳蕤,有的都快顶到天花板了,蒲扇般大的叶子油黑油黑,让人多少有一点好像走进了热带或亚热带雨林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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