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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经·惧诫(5)

    后数日,蒯通复说曰:“夫听者,事之候;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一儋,一斛之余也。),缺卿相之位。故智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毫厘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不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螫;骐骥蹢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沉吟而不言,不如喑聋之指麾也。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不再来,愿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背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王终不夺我齐,遂谢蒯生。蒯生曰:“夫迫于苛细者,不可与图大事;拘于臣虏者,固无君王之意。”说不听,因去,佯狂为巫。

    (议曰:“昔齐崔杼弒庄公,晏子不死君难曰:“君人者,岂以陵人?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亲昵,谁敢任之!”孟子谓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虽云:“君,天也。天不可逃。”然臣缘君恩以为等差,自古然矣。韩信以汉王遇厚而不背其德,诚足怜耳!)

    吴王濞以子故不朝(孝文帝时,吴太子入朝,侍皇太子饮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投吴太子,杀之。),及削地书至,于是乃使大大夫应高誂(田鸟反)胶西王,无文书,口报曰:“吴王不肖,有宿夕之忧,不敢自外,使喻其欢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兴于奸雄,饰于邪臣,好小善,听谗贼,擅变更律令,侵夺诸侯之地,征求滋多;诛罚良善,日以益甚。语有之曰:‘舐糠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恐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请二十余年,常患见疑,无以自白。今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适(直革反),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将奈何?”高曰:“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愿因时修理,弃驱以除患害于天下,抑亦可乎?”王矍然骇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虽急,固有死耳,安得勿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夕出,蝗虫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起也。故吴王内欲以晁错为讨,外随大王后车,仿徉天下,所乡(音向)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帅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七国皆反,兵败伏诛。

    (太史公曰: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纵西向,以诸侯大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淮南王安怨望厉王死(厉王长,淮南王安父也。长谋反,槛车迁蜀,至雍,死。上怜之,封其三子,以安为淮南王也。),欲谋叛逆,未有因也。及削地之后,其为谋益甚。与左吴等日夜按舆地图,部署兵所从入。召伍被与谋,被曰:“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亡国之言乎!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胥曰:‘臣今见麋鹿游于姑苏之台。’臣今亦见宫中生荆棘、雾露沾衣也。臣闻: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昔文王一动,而功显于世,列为三代,此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此千岁之可见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诛,愿大王无为吴王之听。

    昔秦绝圣人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于糟糠;女子纺织,不足以盖形。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故欲为乱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异物及延年益寿之药,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曰:以令名振男女(振,童男女也。),与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大悦,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种种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于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可其万五千人。于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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