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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侵占了我(第八章 手术)(2)



    当中有医生认为,这一刀可以不挨,至少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可以不动手术。唐晓南拿眼偷看李喊,李喊不说话,做个茫然表情。李喊的爸爸果断地说,迟早要切的,不如早些切了。口吻听起来像是病人的家属。唐晓南吓一跳,觉得李医生后脑勺长了眼睛。

    医生在捏摸左乳,寻找那颗直径一厘米的瘤。

    麻药什么时候打的,唐晓南不知道。

    此时,她的左乳已经失去了敏感,知觉,而且似乎与她的身体无关,她觉得是别人在用东西将她抵触;又或者左乳是冰箱里一块冻硬了的肉,她的身体只是个垫盘。她分辨不出来,有多少只手指在左乳上搜索,李医生的手指头肯定也参与了这场搜索,因为他似乎捏摸得相当吃力,并且抱怨瘤长得隐蔽,躲在乳腺增生的硬块中,不好摸,尤其是注射麻药后,肌肉变硬了,摸的难度更大,弄不好切割的只是一块乳腺增生,白挨一刀,下回还得重来。唐晓南觉得是医生的手指头在说话,那些手指头还带着烦躁与职业的冷漠,像屠夫摆弄案板上的猪肉,与李喊手指头的温存差距太大。

    唐晓南不由瑟瑟发抖,手心攥了一把汗。

    唐晓南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死了,便开始担心手术后的伤疤会令人恶心。而且,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还不知道会在Rx房上留几道口子,这一刀要是没切干净,那就完了。挨一刀的Rx房,本来已经像无端失去贞洁的处女,留下遗憾,若要再挨一刀,两刀,便无异于惨遭蹂躏了。

    哎,摸着了!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医生一声惊叹。

    我的妈呀!唐晓南在心里跟着喊一声,便听见医生从盘里操起刀来。她觉得左乳像只汽球,即将被恶作剧的孩子戳爆。唐晓南没见过手术刀,只能想象成西餐时切牛排的那种刀型,只是刀尖更细,刀刃锋利得让人不敢正视,像镜子一样,折射手术室内的白炽灯光,一晃一摆,整个房间便地动山摇。如果用这把手术刀去切牛排,大约能把盘子也一并切开来。

    唐晓南倏地紧张了。

    她听见医生没有丝毫犹豫。

    在刀子落在Rx房之前,她倾尽全力,敛声屏息,捕捉刀子剖开Rx房的痛。

    那一刻空气凝固了。

    唐晓南听见刀子刺破了左乳,像屠夫手上的刀,估摸好买主需要的份量,温和地切了下来。因为刀子太快,鲜肉滑嫩,手上并不需要用力,肉便如泥裂开,所以医生的手法轻盈,细腻,刀片像从水上滑过。

    一刀完毕,刀子更显油亮。

    她听见有血涌出来,汩汩不绝。

    左乳像只储满泪水的眼睛。

    大约是血流到了脊背,每隔两秒钟,就有一块纱质的东西擦过肌肤,感觉依然生硬,不像李喊替她拭泪那么温情。她听见虫子在脊背上蠕动,血迹像蚯蚓,越爬越长。忽然间,左乳一阵清凉,前胸像一片旷野,散乱凹凸不平的石头。

    她听见左乳被打开了。

    打开的左乳,像打开了窗户的房子,空空荡荡,冷风飕飕地往里吹灌。她的心脏,原本是在厚墙隔壁,也慢慢地被这股凉气浸濡透了,因而全身一阵发冷。她想到,医生像揭开地窖井盖那样,翻开了左乳,除了血肉模糊,她不知道那里面还储藏了什么东西。

    她没有疼痛,一点也没有,只发现一股游走的冰凉,冰凉在游走。

    冰凉坚硬,冰凉像撒水车,令街道一路洁净与湿润起来。

    她想起左乳,在李喊掌中敏感的温暖,现在像是一堆塑胶。

    唐晓南见自己除了安静地躺着,几乎没有别的事情需要配合,蓦地生出一股无所事事的情绪来,就好像恋爱到一定的阶段,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有意识期待的疼痛并没有来,而且似乎真的不会来,正如某些时候,在过于平淡的生活中,找不到活着的感觉,便十分渴望和李喊大吵一场。

    做一次手术,如果不知疼的滋味,就如***没有高xdx潮,也是遗憾一种。唐晓南因而莫名其妙地失望了,尽管她怕痛。

    现在,她真的希望有一点疼,好让自己知道,医生们到底在她的左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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