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第七章 鱼刺)(7)
时间:2023-04-20 作者:盛可以 点击:次
老头花了双倍于上次的检查时间,得出一个崭新的结论:未见鱼刺。不可能吧,我知道它在喉咙里。来医院看病,你得相信医生,相信医学。老头很有耐心。我只相信鱼刺还卡在我喉咙里,你真查不出来?我有点讨厌老头这样半死不活的说话,未见鱼刺。老头的语气像电脑录制的。我看你老花眼了吧,你或许该退休了。我尽量压抑着不发火。建议你看看别的病。老头还很阴损。你再说一遍来听听?未见鱼刺,建议你看看别的病。老头还挺倔。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拳头就那么对准老头的脸伸了出去,我自己都惊讶了。我看见老头连椅子一起跌翻,嘴角溢出血丝,半天爬不起来。 一路上我的拳头都是紧攥着的。从人们诧异的目光我揣测,我的脸上可能写着愤怒。我不理会这些东西,如果我只能一直听任这根鱼刺的折腾,我就完蛋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回到办公室,赵燕玲说石经理在办公室等你。我一声不吭,绕过赵燕玲的白嫩的脸蛋,带着坚决的速度疾步走进石经理办公室。 找我什么事情?我把我的瘦脸拉长了,逼近了石经理。石经理在我面前的威严已经像“睡一晚就好了”一样,彻底破碎。睡很多晚了,我还是这样地活着,鱼刺还在,老婆离家出走,仍然只能和赵燕玲互吃唾液,我决定与石经理和鱼刺斗争到底。下午开会你知道了吧。石经理叩着烟灰。我不知道。我很严肃地说。哦,你没在办公室。是这样,下午讨论办公室主任人选,你参加一下,就这件事。石经理把烟掐了。 我站在喉咙里,喉咙像空荡荡的隧道,或者自然岩洞,我听见暗水流动的声音。我看见那根刺,像树生长于土壤一样,紧紧地扎根在我喉咙一壁,我拔出了它,它的根须像赵燕玲的头发一样茂盛。后来我又幻想我把手伸到喉咙里,很轻巧地捏出了那根鱼刺。我痛快地看这根折磨我的家伙,它应该像头发一样细,用唾液就能粘住,也像蚊子的嘴,能硬起来插进毛孔吸血。它软的时候,不知它躲在哪里,它硬起来,又让我恨不得挠破嗓门。就是这么一根忽软忽硬的东西,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也是软的,卡了鱼刺以后,我想都没想过要硬起来。我在老婆面前硬不起来,在石经理面前硬不起来,在赵燕玲面前不敢硬起来。我就这么软乎乎地,巴望“睡一晚就好了”,现在我知道,那都是放屁。从卡鱼刺开始,我没有了吃鱼的欲望,我已经不吃鱼了,我不吃鱼不是个问题,问题是,我不吃鱼解决不了已经卡了鱼刺的问题,我不吃鱼,我不能阻止别人吃鱼。 下班回家,老婆已经在家里晃动,似乎是刚到家,正在把衣服从包里往外拎。老婆休闲得可以,神色坦然,气色也不错。鱼刺好了吧。老婆冷冷地说。没等我回答,老婆又指了指沙发,咱们谈谈。你,到底哪里去了!我不能确信老婆回了娘家。离婚吧,我想好了。老婆并不理会我的疑问,好像她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要闹成什么样子,别吓唬人了。我哈哈大笑,老婆要离婚,她哪里有那个的底气。谁跟你闹!老婆摸出一张纸,啪往茶几上一拍。我捏起来一看,是份离婚协议,协议只有两条,一是儿子跟她;二是房子归她,其它一概不要。我愣了,除了儿子和房子,我还有什么。我手指捏着脖子,喉咙里发出鸽子一样的声音。 2002/6/25沈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