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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第二十四章)(3)

  小琴一扭说,后来呢。陶陶说,后来,玲子就跌了一跤,讲是穿了高跟拖鞋,不当心,要我 去拖。我一拖,玲子肚皮就痛了,黄鳝一样,扭来扭去,嗲得不得了。小琴说,太下作了,陶陶 完全是临时编的,我只晓得,当时玲子姐姐心情不好,人是绝瘦,正正派派。陶陶说,越瘦越厉 害,懂吧,上海有一句流氓 切口,“金槍难斗排骨皮”,懂了吧。小琴说,下作,反正这天,玲子姐 姐是穿正装,高领羊毛衫,下面长裤,结果,裤纽让陶陶拉脱三粒。陶陶说,所以我不讲了,明 明是热天,搬到冬天,一只嘴巴两层皮,翻到东来翻到西。小琴笑说,我听了,还是心动的。陶 陶说,所以穿得这副样子。小琴说,等有一天,我也要穿正装,里面硬领旗袍,马甲,再里面, 全身绷,拉链,带子纽子,全部扎紧,纽紧锁紧,下面厚丝袜 ,加厚弹力牛仔裤,看陶陶有多少 力气来剥。陶陶说,实在变态 。小琴抱紧陶陶说,老实讲,不是我诸葛亮,刚刚玲子姐姐来电 话,讲陶陶离家出走了,芳妹哭天哭地,问姐姐要人,当年姐姐是介绍人,要负责。芳妹讲.陶 陶是跟一个外地女人搞花头.估计耍牛小囡了。玲子姐蛆一急.想来想去,肯定是我,因此悄 悄来电话,要我关电灯,锁门,先让陶陶做一夜 无头苍蝇,到火车站跟民工咽地板,明早写检 查。我根本是不听的,起来准备小菜。电话又来了,讲可以开电灯了,陶陶的野女人,实名叫潘 静,经理级的女人,***强,脾气犟。我一听,当然吃醋了,我就去漶浴,衣裳换了好几件,心 里难过。陶陶太厉害了,每礼拜跟我做几趟,回去跟姐姐交 公粮,还要跟潘静姐姐搞浪里白 条,冰火两重天,想想就要哭,是我难以满足陶陶,真担心陶陶身体,这样搞下去,等于一部特 别加急快车,上海开到安徽,安徽到河北,再开回上海,上海再开到安徽,再开河北,三个地方 兜圈子,总有一天,轮盘烧起来,就要粉粉碎。陶陶不响。小琴说,潘静姐姐,有啥真功夫呢, 我有啥不到位,我要听。陶陶一声长叹,此刻,窗外两只野猫忽然咆哮厮打,怪叫连连。

  二

  电话里,玲子问沪生,最近见过陶陶吧。沪生说,极少联系。玲子说,小琴跟陶陶私奔了。 沪生说,啊。玲子说,礼拜三夜里,沪生过来吃饭吧,是苏州范总做东,见面再讲。沪生答应。 到这天夜里,沪生与阿宝走进“夜东京”,台子已经摆好。葛老师照例是看报纸。玲子说,有陶陶 的新消息吧。沪生摇头说,根本不接电话。玲子说,芳妹怀疑,陶陶是跟一个叫潘静的野女人 有关系,寻到成都路孟先生,要来地址,然后,到潘静公司里大吵,结果是一场虚惊,两个人根 本不搭界。之后,忽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讲陶陶与小琴,已经同居 了。要死吧,芳妹急了, 到店里寻我,小琴是我小姊妹,我有责任,于是我陪芳妹到了华亭路,发觉小琴请人看摊位, 已经失踪了,再赶到延庆路,人去楼空,最后,芳妹拉我,去见命相钟大师,走进弄堂,碰到钟 大师遛狗,芳妹问大师,陶陶去了啥地方,钟大师讲,打电话问呀。芳妹讲,陶陶不接。钟大师 讲,无药可救了,陶陶,是绩不偿劳,专骑两头马,原可以放过韶关,但是做定了花蝴蝶,来不 及采蜜,情况不妙了。芳妹讲,究竟去了啥地方。

  大师说,难讲的,陶陶的命,太上老君也算不出了。芳妹讲,这只死男人的狗命长短,并不 重要,我是问,现在死到啥地方去了。大师讲,我算不出来,我不开私人事务所,如果算得到这 一步,公安局可以关门。芳妹讲,平常端一只死人的罗盘,横看竖看,到处卖野人头。大师讲, 喂,嘴巴清爽点。芳妹讲,老棺材。大师讲,啊,抛弃精华取糠秕,五讲四美懂吧,不许骂人。白狗冲过来穷叫,芳妹想踢,大师一挡,芳妹朝地下一蹲,哭天哭地讲,观世音菩萨呀,居委会同 志呀,我蛮好一个男人,听了这只老棺材的屁话,学坏了呀。白狗穷叫,弄堂里全部是人。大师 讲,各位高邻,现在请大家观察这只女人的面相,吓人吧,两条法令线,像老虎钳,钳煞人不偿 命,克夫克到底了,做男人,肯定要逃的,逃到啥地方,思之思之,鬼神通之,上海西北方向, 可以了吧,绿杨桥,门口有两只垃圾筒,就这个方位,有本事去寻呀,死女人。

  玲子讲到此地,苏州范总踏进饭店,身边是俞小姐。范总说,俞小姐现在,是我的老板,我 称呼俞董。俞小姐说,难听吧,北方人以为,我是鱼冻还是鱼肚,蟹粉烩鱼肚。大家笑笑。俞小 姐说,听说陶陶私奔了。沪生不响。此刻,菱红带一个男人进来。菱红说,这是日本人,就住前 面的花园饭店。日本人鞠躬。亭子间小阿嫂,拎了一把水芹走进来。葛老师放了报纸说,水芹 又滑又嫩,赞。玲子看一眼小阿嫂说,是的,真滑真嫩,一掐就出水,不用化妆品。小阿嫂头一 低,转进厨房。最后,丽丽与一个中年男人进来,司机搬进一箱红酒,一箱红酒杯。丽丽说,这 位是我生意朋友,投资公司韩总。于是,十个人围坐,一室雍雍,冷盆摆上台面,大家端杯动 筷。范总介绍新公司计划。丽丽与韩总听得仔细,答应去苏州一趟。玲子看一眼菱红说,中国 人吃饭,为啥要带东洋人进来,廿八岁的人了。菱红说,为啥不可以。日本人坐得笔挺,菱红随 势一靠。玲子说,一句中文不懂。菱红说,吃一点上海小菜,总可以吧。玲子说,这次,是包皮一 年,还是两年。亭子间小阿嫂说,啊,眼睛一霎,菱红有了男人了。阿宝说,张爱玲讲,做女人, 包皮养要早。菱红笑笑说,我欢喜宝总的噱。小阿嫂说,葛老师有个侄子,条件不错,刚刚国外回 来。菱红说,做啥行当呢。葛老师说,会计师,五百强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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