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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蒙不白愁欲狂(6)


  张无忌听得四师伯误认自己为蒙古人,想是自己衣饰华贵,又是跟随着赵敏之故,但见四下里并无可以隐伏躲避之处,四侠若砸下大石,自己虽可跳跃闪避,赵敏却是性命难保,眼下只有依言上去,走得一步算一步了,于是抱着赵敏从那窄缝中慢慢爬将上来。他故意显得武功低微,走几步便滑跌一下。这条窄缝本来极难攀援,他更加意做作,大声喘气,十分狼狈,搞了半个时辰,摔了十七八交,才攀到了平地。
  他一出雪谷,本想立即抱了赵敏夺路而逃,凭着自己轻功,手中虽然抱了一人,四侠多半仍然追赶不上。但张松溪极是机灵,瞧出他上山之时的狼狈神态有些做作,早已通知了三个师兄弟,四人分布四角,张无忌一步踏上,四柄长剑的剑尖已离他身子不及半尺。
  宋远桥恨恨的道:“贼鞑子,你用毛皮蒙住了鬼脸,便逃得了性命么?武当派莫七侠是谁下手害死的,好好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我将你这狗鞑子千刀万剐,开肚破膛。”他本来恬淡冲和,但眼见莫声谷死得如此惨法,忍不住口出恶声,那是数十年来极为罕有之事。
  赵敏叹了口气,说道:“押鲁不花将军,事已如此,你就对他们说了罢!”跟着凑嘴在张无忌耳边,低着声道:“用圣火令武功。”
  张无忌本来决不愿对四位师伯叔动武,但形格势禁,处境实是尴尬之极,一咬牙,蓦地里举起赵敏的身子向殷梨亭抛了过去,粗着嗓子胡胡大呼,在半空中翻个空心筋斗,伸臂向张松溪抓到。殷梨亭顺手接住了赵敏,一呆之下,便点了她穴道,将她摔开。
  在这瞬息之间,张无忌已使开圣火令上的怪异武功,拳打宋远桥,脚踢俞莲舟,一个头槌向张松溪撞到,反手却已夺下了殷梨亭手中长剑。这几下兔起鹘落,既快且怪。武当四侠武功精强,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但给他这接连七八下怪招一阵乱打,登时手忙脚乱,均感难以自保。
  那日在灵蛇岛上,以张无忌武功之高,遇上波斯明教流云三使的圣火令招数,也是抵敌不住,何况此时他已学全六枚圣火令上的功夫,比之流云三使高出何止数倍?这圣火令上所载,本非极深邃的上乘功夫,只是诡异古怪,令人捉摸不定,若在庸手单独使来,亦非武当派内家正宗武功之敌。但张无忌以九阳神功为根基,以挪移乾坤心法为脉络,加之对武当派武功尽数了然于胸,一招一式,无不攻向四侠的空隙之处。斗到二十余招时,那圣火令功夫越来越奇幻莫测。
  赵敏躺在雪中,大声叫道:“押鲁不花将军,他们汉人蛮子自以为了得,咱们蒙古这门祖传摔跤神技,今日叫他们尝尝滋味。”
  张松溪叫道:“以太极拳自保,这门鞑子拳招古怪得紧。”
  四人立时拳法一变,使开太极拳法,将门户守得严密无比。
  张无忌突然间坐倒在地,双拳猛捶自己胸膛。
  武当四侠生平不知遭逢过多少强敌,见识过多少怪招,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已算得是武学中奇峰突起的功夫了,但这鞑子坐在地下自捶胸膛,不但见所未见,连听也没听见过。四侠本已收起长剑,各使太极拳守紧门户,此时一怔之下,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三柄长剑又刺向张无忌身前。殷梨亭的长剑已被张无忌夺去掷开,但他身边尚携着莫声谷的佩剑,跟着也拔出来刺了过去。
  张无忌突然横腿疾扫,卷起地下大片积雪,猛向四侠洒了过去。这一招圣火令上的怪招,本来是山中老人霍山杀人越货之用。他于未曾创教立派之时,惯常在波斯沙漠中打劫行商,见有商队远远行来,便坐地捶胸,呼天抢地的哭号,众行商自必过去探问。他突然间踢起飞沙,迷住众商眼目,立即长刀疾刺,顷刻间使数十行商血染黄沙,尸横大漠,实是一招极阴毒的手法。张无忌以此招踢飞积雪,功效与踢沙相同。
  武当四侠在霎时之间,但觉飞雪扑面,双眼不能见物,四人应变奇速,立时后跃。但张无忌出手更快,抱住俞莲奇双腿着地一滚,顺手已点了他三处大穴,跟着一个筋斗,身在半空,落下时右腿的膝盖在殷梨亭头顶一跪,竟然撞中了他顶门“五处”和“承光”两穴。殷梨亭一阵晕眩,摔倒在地。
  宋远桥飞步来救,张无忌向后一坐,撞入他的怀中。宋远桥回剑不及,左手撤了剑诀,挥掌拍出,掌力未吐,胸口已是一麻,被他双肘撞中了穴道。
  张松溪心下大骇,眼见四人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无论如何非此人敌手,但同门义重,决计不能独自逃命,挺起长剑,刷刷刷三剑,向张无忌刺了过来。
  张无忌见他身当危难,可是步法沉稳,剑招丝毫不乱,这三剑来得凌厉,但每一剑仍是严守武当家法,心下暗暗喝采:“若不是我学到了这一门古怪功夫,要抵挡四位师伯叔的联手进攻,大非易事。”蓦地里脑袋乱摆,划着一个个圈子,张松溪不为所动,不去瞧他摇头晃脑的装模作样,嗤的一声,长剑破空,直往他胸口刺来。张无忌一低头,将脑袋往剑尖上迎去,忽地卧倒,向前扑出,张松溪小腹和左腿上四处穴道被点,摔倒在地。
  张无忌所点这四处穴道只能制住下肢,正要往他背心“中枢”穴补上一指,猛听得张松溪大声惨呼,双眼翻白,上身一阵痉挛,直挺挺的死了过去。张无忌这一下只吓得魂不附体,心想适才所点穴道并非重手,别说不会致命,连轻伤也不致于,难道四师伯身有隐疾,陡然间遇此打击,因而发作么?他背上刹那间出了一阵冷汗,忙伸手去探张松溪的鼻息。
  突然之间,张松溪左手一探,已拉下了他脸上蒙着的衣襟。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呆了。
  过了好半晌,张松溪才道:“好无忌,原来……原来……
  是你,可不枉了咱们如此待你。”他说话声音已然哽咽,满脸愤怒,眼泪却已涔涔而下,说不出是气恼还是伤心。原来他自知不敌,但想至死不见敌人面目,不知武当四侠丧在何人手中,当真死不瞑目,是以先装假死,拉下了他蒙在脸上的皮裘。
  张无忌一来老实,二来对四师伯关心过甚,竟尔没有防备。他此刻心境,真比身受凌迟还要难过,失魂落魄,登时全然胡涂了,只道:“四师伯,不是我,不是我……七师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张松溪哈哈惨笑,说道:“很好,很好,你快快将我们一起杀了。大哥、二哥、六弟,你们都瞧清楚了,这狗鞑子不是旁人,竟是咱们钟爱的无忌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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