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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五代史·外国列传一(2)

  天祐末,安巴坚乃自称皇帝,署中国官号。其俗旧随畜牧,素无邑屋,得燕人所教,乃为城郭宫室之制于漠北,距幽州三千里,名其邑曰西楼邑,屋门皆东向,如车帐之法。城南别作一城,以实汉人,名曰汉城,城中有佛寺三,僧尼千人。其国人号安巴坚为天皇王。同光中,安巴坚深著辟地之志,欲收兵大举,虑渤海踵其后。三年,举其众讨渤海之辽东,令托诺、卢文进据营、平等州,扰我燕蓟。
  明宗初纂嗣,遣供奉官姚坤告哀,至西楼邑,属安巴坚在渤海,又径至慎州,崎岖万里。既至,谒见安巴坚,延入穹庐,安巴坚身长九尺,被锦袍,大带垂后,与妻对榻引见坤。坤未致命,安巴坚先问曰:“闻尔汉土河南、河北各有一天子,信乎?”坤曰:“河南天子,今年四月一日洛阳军变,今凶问至矣。河北总管令公,比为魏州军乱,先帝诏令除讨,既闻内难,军众离心,及京城无主,上下坚册令公,请主社稷,今已顺人望登帝位矣。”安巴坚号咷,声泪俱发,曰:“我与河东先世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吾儿也。近闻汉地兵乱,点得甲马五万骑,比欲自往洛阳救助我儿,又缘渤海未下,我儿果致如此,冤哉!”泣下不能已。又谓坤曰:“今汉土天子,初闻洛阳有难,不急救,致令及此。”坤曰:“非不急切,地远阻隔不及也。”又曰:“我儿既殂,当合取我商量,安得自便!”坤曰:“吾皇将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部精兵三十万,众口一心,圣坚推戴,违之则立见祸生,非不知禀天皇王意旨,无奈人心何。”其子托云在侧,谓坤曰:“汉使勿多谈。”因引左氏牵牛蹊田之说以折坤,坤曰:“应天顺人,不同匹夫之义,只如天皇王初领国事,岂是强取之耶!”安巴坚因曰:“理当如此,我汉国儿子致有此难,我知之矣。闻此儿有宫婢二千,乐官千人,终日放鹰走狗,耽酒嗜色,不惜人民,任使不肖,致得天下皆怒。我自闻如斯,常忧倾覆,一月前已有人来报,知我儿有事,我便举家断酒,解放鹰犬,休罢乐官。我亦有诸部家乐千人,非公宴未尝妄举。我若所为似我儿,亦应不能持久矣,自此愿以为戒。”又曰:“汉国儿与我虽父子,亦曾彼此雠敌,俱有恶心,与尔今天子无恶,足得欢好。尔先复命,我续将马万骑至幽、镇以南,与尔家天子面为盟约,我要幽州,令汉儿把捉,更不复侵入汉界。”又问:“汉收得西川,信不?”坤曰:“去年九月出兵,十一月十六日收下东、西川,得兵马二十万,金帛无算。皇帝初即位,未办送来,续当遣使至矣。”安巴坚忻然曰:“闻西有剑阁,兵马从何过得?”坤曰:“川路虽险,然先朝收复河南,有精兵四十万,良马十万骑,但通人行处,便能去得,视剑阁如平地耳。”安巴坚善汉语,谓坤曰:“吾解汉语,历口不敢言,惧部人效我,令兵士怯弱故也。”坤至止三日,安巴坚病伤寒。一夕,大星殒于其帐前,俄而卒于扶余城,时天成元年七月二十七日也。其妻舒噜氏自率众护其丧归西楼,坤亦从行,得报而还。既而舒噜氏立其次子德光为渠帅,以总国事,寻遣使告哀,明宗为之辍朝。明年正月,葬安巴坚于木叶山,伪谥曰“大圣皇帝”。
  安巴坚凡三子,长曰人皇王托云,即东丹王也;次曰元帅太子,即德光也;幼曰阿敦少君。德光本名耀库济,后慕中华文字,遂改焉。唐天成初,安巴坚死,其母令德光权主牙帐,令少子阿敦少君往渤海国代托云。托云将立,而德光素为部族所伏,又其母亦常钟爱,故因而立之。明宗时,德光遣使摩琳等三十余人来修好,又遣使为父求碑石,明宗许之,赐与甚厚,并赐其母璎珞锦彩。自是山北安静,蕃汉不相侵扰。
  三年,德光伪改为天显元年。是岁,定州王都作乱,求援于契丹,德光陷平州,遣托诺以骑五千援都于中山,招讨使王晏球破之于曲阳,托诺走保贼城。其年七月,又遣特哩衮率七千骑救定州,王晏球逆战于唐河北,大破之。幽州赵德钧以生兵接于要路,生擒特哩衮等首领五十余人献阙下。明年,王都平,擒托诺及余众,斩之。自是契丹大挫,数年不敢窥边。尝遣纽赫美陵来求托诺骸骨,明宗怒其诈,斩之。长兴二年,东丹王托云在阙下,其母继发使申报,朝廷亦优容之。
  长兴末,契丹迫云州,明宗命晋高祖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面蕃汉总管。清泰三年,晋高祖为张敬达等攻围甚急,遣指挥使何福赍表乞师,愿为臣子。德光白其母曰:“儿昨梦太原石郎发使到国,今果至矣,事符天意,必须赴之。”德光乃自率五万骑由雁门至晋阳,即日大破敬达之众于城下,寻册晋高祖为大晋皇帝,约为父子之国,割幽州管内及新、武、云、应、朔州之地以赂之,仍每岁许输帛三十万。时幽州赵德钧屯兵于团柏谷,遣使至幕帐,求立己为帝,以石氏世袭太原,德光对使指帐前一石曰:“我已许石郎为父子之盟,石烂可改矣。”杨光远等杀张敬达降于契丹,德光戏谓光远等曰:“尔辈大是恶汉儿,不用盐酪,食却一万匹战马。”光远等大惭。晋高祖南行,德光自送至潞州。时赵德钧、赵延寿自潞州出降于契丹,德光锁之,令随牙帐。晋高祖入洛,寻遣宰相赵莹致谢于契丹。天福三年,又遣宰臣冯道、左仆射刘昫等持节册德光及其母氏徽号,赍卤簿、仪伏、法服、车辂于本国行礼。德光大悦,寻遣使奉晋高祖为英武明义皇帝。是岁,契丹改天显十一年为会同元年,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升幽州为南京,以赵思温为南京留守,既而德光请晋高祖不称臣,不上表,来往缄题止用家人礼,但云“儿皇帝”,晋祖厚赍金帛以谢之。晋祖奉契丹甚至,岁时问遗,庆吊之礼,必令优厚。每北使至,即于别殿致敬。德光每有邀请,小不如意,则来谴责,晋祖每屈己以奉之,终晋祖世,略无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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