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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镇(第十九章 老董)(2)



    老董后来把自己的高招归纳为打三张牌:一张叫名人牌,一张叫文化牌,一张叫舆论牌。

    打名人牌,着眼点应该放在现代名人身上。

    小镇有过那么一位将军,让一个落魄知青(指小丁)行了时,我们小镇不是更可以沾将军的光么。老董并且提出了极具体详尽的建议:

    镇街上将军经常站立的那棵被雷劈了顶的老樟树,可以名为“将军树”,四周围上铁栏,挂上说明牌,便可供瞻仰;将军住过的癞痢山,因为将军尚不够可以保留故居的级别,可以在已经开始成林的山顶,立一块巨石,上刻“将军石”三字;癞痢山则可以更名为“将军山”;树林可名为“将军林”;山下的河道已经造了拦水破,可以名为“将军破”;因了上述种种,小镇便可以更名为“将军镇”。这样一来,小镇便既是革命传统教育基地,又是旅游风景胜地。

    这些是静态的。还有动态的,就是以“将军”来命名小镇的企业产品。

    比如,离小镇不远的山上到处都是的野生茶树,不晓得可以砍出多少茶木棍,做成将军当年用过的那种手杖,可以叫“将军杖”;先前卖了几百年都无名无姓的酱萝卜干可以命名为“将军萝卜干”;江南制药厂先期生产的保健药品如“蜂王浆”、“人参精”之类,可以命名为“将军宝液”、“将军玉露”,等等。说是发扬光大将军的艰苦奋斗革命精神也可以;说是祝福年轻人活到将军的年岁,活到将军年岁的人万寿无疆也可以;要是有人自认为嚼了将军萝卜干,饮了将军玉露宝液就可以当上将军那更是好事,总之是提高了销售量。当然了,必须提出,打将军这张名人牌并不是撑将军做幌子赚钱,而是突出了小镇的人文特色,树立了一个精神象征,表现了将军灵魂不死。不但不死,而且无所不在。其政治意义怎样估计都不会过分的。老董并且积极寻找途径,希望恢复同年轻时代那位苏联女专家的联系。不仅仅是为了怀旧,而是想把将军萝卜干卖到俄国去,开辟小镇产品的国际市场。同时也让红旗落地的俄国人民重温社会主义的旧梦。

    尽管老董再三作了郑重说明,艾老一帮耆宿在政协开会时还是着眼于经济效益,说,把一个地方的人文资源开发利用到了接近极致的程度,真是不同凡响。我们这帮老朽是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出的,实在愧对了政府傣禄。

    除了将小镇更名为“将军镇”需要等待批准之外,其他种种命名和更名的建议都一一付诸了实施。

    打文化牌的实质是讲究现代包装。

    办江南制药厂,自然要造宿舍楼,办公楼。从城里请来的技术人员自然是住在宿舍楼;一些技术性强的工种的工人自然用办公楼的会议室上课培训。那么宿舍楼、办公楼也就不只是一般意义的实用场地,而有了很高深的文化内涵:宿舍楼应该叫做“专家楼”,表明小镇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办公楼应该叫做“科技中心”,表明了科技之花,小镇盛开。

    药厂实验室需要几个认得洋码字的高中生,镇上的中学生里寻不出,只有到城里去招高考落榜生。也就创造了一个新生事物:农村向城市招工。

    李八碗原有几个祖传吹喇叭的,专事红白喜事的相礼。现在重又组织起来,又让几个先前镇剧团的乐手加入,由郑风担任指挥。镇剧团解散后,几个音乐家分的单位都不理想。郑风的音像店开得不死不活,为了赢利,便在半夜里让录像点放色情录像片。被举报罚了重款。现在有一份第二职业,都很踊跃尽心。李八碗几个吹喇叭的因为荒疏太久,起先无论红白喜事,都拿一个《孟姜女》去对付。不久就晓得了吹《哀乐》,还晓得了吹《让我一次爱个够》之类。除了红白喜事,镇上各单位和李八碗各村,凡庆典开张,都请他们去大吹特吹。弄得一个先前静谧的小镇时不时就这里那里地呜里哇啦,闹热喧天。老董给这乐队起了个响亮的名称,叫“农民铜管乐团”。

    镇上按老董的建议将将军山一带作了规划治理之后,老董又建议李八碗农工商联合企业总公司投资,在将军山对着李八碗一面的南坡上,错错落落地建了几幢别墅式的小平房,叫做“将军山庄”。同将军山、将军林、将军被整个背景连起来,把这一带统称为“将军公园”。李八碗真要办出大企业,没有社会的关怀、支持就一切免谈!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来了,连个像样的接待也没有,怎么对得起人?小镇很偏僻,有了这些乡村别墅,偏僻就反成了优势。将军不是说要建公园的么,现在我们就是把他的遗愿化作宏图。公园里可以打猎,别墅里要有桑那浴。要有模样俏丽,举止高雅的靓姐儿。镇上找不出到县里找;县里找不出到省里找;省里找不出到全国找。李八碗本该是美人窝。要不怎么会有那个乾隆皇帝到李八碗的传说?先前开“四干会”都晓得要好看的女知青做招待,何况如今这个开放的时代!我们就是要让外国洋人晓得,中国农民一样晓得过好日子,一样晓得快活。老董苦口婆心地说服李八碗那些多少有些犹疑的村干部。“我看可以。”殷道严首先下了决心,“‘专员’要是来,就可以住这里。日后他退了休,也有个养性的去处。”老董说:“这就把事情办到点子上了。这是头一要紧的公关。外省有些乡镇企业,基础还不如我们。他们贷款几千万在北京郊区建豪华宾馆,专门接待中央各部门的大小官员。那些人住熨帖了,稍微动个小指头,多少个几千万就回来了。没有几年,就都成了全国一流的乡镇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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